▲夏美醬是微博上擁有150萬粉絲的時尚博主。(圖/翻攝自微博)
記者鄭思楠/綜合報導
夏美醬是微博上擁有150萬粉絲的時尚博主,20歲出頭以平面模特的身分出道,她嚮往一切和美有關的事物,喜歡拍美麗的照片,愛穿漂亮的小裙子,想和「美女」交朋友,給自己取名「夏美醬」。現在,這個名字和「殺人犯」綑綁在一起。
據《極晝》報導,2017年的一次塞班島之旅,夏美醬目睹了隨行攝影師的溺亡,並拍下一段14秒的影片。這則影片讓她成為眾矢之的,遭受了長達4年多的網路霸凌。為了解釋真相,今年年初,男友幫她發起了一場澄清話題,並迅速衝上熱搜。但夏美醬醬沒想到,先於「清白」到來的,是一封自殺宣告。
夏美醬早年以寫真模特出道,她身材姣好,拍過些大尺度寫真,在Coser圈紅極一時,成名的同時也開始收到陣陣惡評。按照夏美醬的理解,這是「網紅」的自覺,「既然要享受別人喜歡妳,就要能承受別人不喜歡妳。」
惡言似乎從不困擾她,除了關於那件事。2017年,Coser圈內的女攝影師劉宥靈在塞班島溺亡,同行的夏美醬目睹了全過程,這件事當年上了微博熱搜,「她(夏美醬)當時笑了」、「她第一反應不是救人,而是拿起手機拍影片」。
這是一段14秒的影片,她保存到現在。她後來很多時候都想,要是沒拍那條影片就好了,她就不會被罵,但如果不是因為拍影片,劉宥靈的溺水會不會更難被發現?不過,「最後還是沒有救上來,說這些其實也根本沒有意義,」她總是警惕而消極。
▲夏美醬遭網路霸凌4年。(圖/翻攝自微博)
夏美醬透露,當時自己會拍影片,只是因為看到大家玩得很開心,當時只以為朋友用奇怪的姿勢游泳,沒有在第一時間意識到「出事了」,後來才發現不對勁,也馬上按下暫停錄影鍵並大喊救人。
夏美醬直言,自己沒有見死不救,當時同行的幾人都不太會游泳,所以自己馬上大叫請別人來幫忙,隨後也不斷奔跑找人來幫忙,其他人也不斷在想幫法救溺水的朋友, 當時送往醫院時,溺水的朋友也還有心跳和脈搏,只是因為當地醫療設備不健全的關係,所以最後朋友還是離開了。
夏美醬說,處在當時的驚惶中,她甚至暫時忘記當時自己拍了那則影片,「我都不知道我剛好拍到了她溺水,懵掉了,那種慌亂的情況下,誰還記得自己在拍影片?」後來,在警察局作筆錄時,被警察問到,她才想起來。事發後酒店稱泳池監視器畫面缺失,作為劉宥靈生前的最後一段影像,這則影片夏美醬主動給了律師和劉的父母作為訴訟證據。
劉宥靈的好友佐伊,4年前接到那通塞班的電話噩耗後,停下手中所有的工作,幾天後接上了劉的父母,趕到塞班。期間,她沒見到任何一個與劉宥靈同行的人。在她領著兩位老人剛到達塞班的那天,那群網紅團隊剛好離境回國。對方解釋說,團隊出發時以免簽方式前往塞班,延簽申請被拒,只能按照機票日期返程。
▲網路多人關注夏美醬事件。(圖/翻攝自微博)
4年了,佐伊到現在都不能釋懷,「出了事第一時間回國,看不到一點爭取的態度。」起初,她只想幫二老爭取應得的權益。可到達塞班後他們發現,塞班之行被團隊老闆解釋為自費旅行。這不得不讓她懷疑是「想逃避責任」,拿到劉宥靈的遺物後,電腦硬盤也被清空了。
溺水事件發生後的第三天,夏美醬在微博上寫下了事情經過作為澄清,後來也成為同行者中唯一願意公開發聲的人。佐伊的微博下有網友質疑,「溺水事件夏美醬充當了什麼角色?全程圍觀嗎。」佐伊回覆,「不,她全程錄影片,不救人。」
她記得劉父母給她看的影片,背景音夏美醬的笑聲幾乎要擊穿了她,她甚至聽說,夏美醬主動給警察和叔叔阿姨遞了影片,「這是什麼目的?難道是要證明劉宥靈的死跟她沒關係?」
今年一月,夏美醬的男友肥肉在網上發起澄清話題。他是個小有名氣的原創博主,愛慕夏美醬的性感漂亮,熟識之後,又喜歡這個95後女孩超出年齡的沉靜。2017年事發後,肥肉從夏美醬那裡了解經過,他還記得第一次看影片時的衝擊感,「很可怕」、「她的溺亡是悄無聲息的」。
他們在一起之後,開始嘗試拍戀愛主題的vlog,肥肉寫腳本,夏美醬出鏡,塞班島的陰影在生活裡似乎慢慢淡去。直到一次意外,暗湧卷成激流。2019年,肥肉因無故打人被拘留。「知名博主打人」迅速衝上熱搜,作為他的女友,夏美醬的往事也被挖出,無故打人的肥肉女朋友就是當年見死不救的夏美醬。
▲夏美醬和自己的小貓咪。(圖/翻攝自微博)
肥肉考慮過公布影片,夏美醬拒絕,「我不可能讓劉老師最後的樣子出現在網上。」自2017年回國後,她再沒靠近過泳池,至今不會游泳,並且抗拒一切社交,「我親眼看見她出事,我沒法再接受身邊出現任何意外了。」
今年1月,夏美醬終於鼓足勇氣打算澄清。可是,和說她是「殺人犯」文章上萬的按讚數量相比,澄清文轉發量甚至沒有過千。有人指責她避重就輕,把商業活動描述成旅拍,還有人乾脆定性為「洗白」,「人家女兒都沒有了,妳良心呢?」
夏美醬徹底絕望了,再沒對外解釋過。
某種程度上,佐伊與夏美醬-「聲討者」與「殺人犯」,自2017年參與網路發聲以來,她們就牢牢綑綁在了一起。對佐伊來說,劉宥靈去世的第一年最難熬,「突然有一天,這個人不在了,毫無徵兆,你生活裡沒有她了。」
2019年肥肉入獄夏美醬遭網路霸凌,佐伊也收到了大量私信,她確實感到疲了,想從罵戰中退出來,專門發了一條微博回應,「希望不再收到私信,網路暴力真的很可怕……,揭傷疤真的很疼很疼。」但今年1月,當澄清話題逐漸升溫,她一改常態、在微博上言辭激烈地譴責,「一條人命哪是妳解釋兩句就能洗白的?」佐伊後來解釋,「這次(發聲)是因為牽扯到劉宥靈了」,她不能不管。
但局勢已經失控,參與澄清的網友大多是夏美醬和肥肉這些年來新增的粉絲,佐伊的微博迅速引起關注,網友們順著時間線,挖出她2017年留下的言論,發現這裡是源頭,並指責她「以逝者朋友身分故意抹黑造謠夏美醬」。期間,肥肉也每天都會發幾十條微博喊話佐伊,「夏美醬澄清」的話題,轉向討伐「佐伊造謠」。
連續被攻擊一週後,佐伊委托了律師,並開始收集被網路霸凌的證據。1月26日從公證處離開的那個下午,她失望極了,工作人員告訴她,公證週期最少十五天,春節後才能正式處理。佐伊無法想象在泛濫罵聲中再熬過半個月,「我不是網紅,抗壓能力沒有那麼強!」
▲夏美醬不斷收到網友惡評。(圖/翻攝自微博)
死亡是一瞬間冒出來的念頭,她必須讓腦中的罵聲立刻消音,一個更深的念頭是,「我想讓他們有負罪感。」她翻出了家裡所有的抗抑鬱藥和安眠藥,晚上9點,那些藥片擺在面前,她胡亂摳出來往嘴裡送。1月28日晚上11點,服藥兩天後,佐伊在醫院ICU重症監護室醒來。因為服下劑量太重,醫生連下兩份病危通知書,經過全身血液透析後才脫離生命危險。
出院後,佐伊無法正常吃飯睡覺,幾天內瘦了4公斤;過去她怕光,現在夜晚家裡一盞燈都不許滅掉;跟朋友見面,她總是毫無徵兆地流淚,把手裡攥著的紙一點點撕扯成細條。
她從家人那裡得知,自己的微博收到大量舉報,被站方永久禁言,理由是「擾亂秩序和惡意攻擊他人」。她不知道自己哪裡出了問題,「我覺得有理說不通,百口莫辯。」她說,今年2月,趁家人不在,自己又嘗試了一次自殺。在醫院醒來,母親在床邊崩潰大哭,她心軟了,也跟著哭。凌晨2點她悄悄發了一條朋友圈,「我想死,但我不敢,我怕我媽抱著我冰冷的屍體嚎啕大哭。」劉宥靈媽媽給她評論,別做傻事,這是每個母親最不願遇到的事,阿姨的疼是說不出的疼。
事情過去兩個月後,佐伊問朋友,「是不是我管得太多了?我想是我執念太深了。」她說,自己被確診為重度抑鬱症復發,並伴有精神障礙的雙相情感障礙。
得知佐伊獲救、微博也被永久禁言,第二天,夏美醬就「佐伊誹謗」在上海正式報案。之前她找過好幾次律師,律師都不接,說很難定性。從派出所離開時,肥肉鼓勵夏美醬把接報回執更新到微博上。「有什麼用?」夏美醬依舊消極,但她久違地在微博上發了一張朋友合照,那是幾個月前去長白山旅游拍的,因為害怕朋友被牽連挨罵,此前夏美醬一直不敢分享。
不管如何,對夏美醬來說,這一年都意味著一個新的開始,她開始學習服裝設計,這個決定籌備已久,「我希望互聯網不要占用我太多精力」,如今每週都有一天,她會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做版、畫圖,那裡有大大的落地窗,有恰到好處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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