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校長的「期許」下,他接下俗稱「後母班」、是其他老師避之惟恐不及的班級。(示意圖,非當事人/取自免費圖庫/pexels)
文/黃俊堯
摘自/寶瓶文化《當老師真是太棒了:一位年輕老師在教育現場的無限可能》
再過兩天就是結業式了。眼看著即將送帶了兩年的孩子們升上高年級,沉溺在不捨之中的我,突然被找去校長室。到底是有什麼事情呢?
我七上八下地想,總不會是期末檢討吧⋯⋯
不過,這天的校長特別親切與溫柔,和藹地對我說:「俊堯,校長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今天正是使用你的時機到了!」
聽到這裡,我心裡便十分肯定,「看來這次我完蛋了⋯⋯」
就這樣,在校長的「期許」下,我接下了一個帶班挑戰,要中途接下讓許多老師避之唯恐不聞不碰不經過的六年級某班導師(俗稱「後母班」)。學生個性火爆、不友善、上課沒秩序、愛頂撞師長、蹺課、欺負同學、難以管教——以上這些都是形容同一個班級。
因此在開學前,其他老師遇到我時,便會前來關心我,跟我說句:「辛苦了,要加油喔!」還有老師特別來對我說:「俊堯,你還好嗎?有需要幫忙,都可以打去學務處或輔導室喔!」
才見面幾分鐘,我就要給他們貼標籤了嗎?
返校日當天,我帶著我的舊班級到高年級的新班級去,一班一班地與孩子們做簡單的別離,提醒他們要對老師有禮貌,送他們進入新教室,跟未來的高年級導師打招呼。接著便快步地走向自己未來一年的新班級,也是我人生帶的第一個畢業班。
見有老師進教室,全班仍鬧哄哄的,有半數學生在聊天,即使我走到講台前,他們也絲毫沒有要暫停的意思。因此我乾脆就坐在講台前的椅子上,不出聲,等待著。
直到大約三分鐘後,他們才終於全部安靜下來,望向台上的我,不知道我到底要做什麼。
我起身在黑板上慢慢地寫下自己的名字,向孩子們介紹,自己是他們未來一年的導師。
這時,突然有孩子問:「上一個班導呢?」
底下瞬間傳來此起彼落的回應:
「她被我們氣走了啦!」
「她帶不下去了!」
「她不要我們了!」
當然也有正確的答案:「老師是生病才請假的。」可是這句話的音量,完完全全被其他激動的回答所覆蓋。一個男生振振有詞地說:「我們就是可憐啦!六年級還在換班導。」旁邊的幾個男生也跟著自我揶揄地說:「我們好可憐喔⋯⋯」
全班哄堂大笑,底下有人開始聊天,甚至有人直接離開座位去丟垃圾。安靜的狀態只維持一分多鐘,就重新回到原本鬧哄哄的樣子。
▲中途接下問題班級,他在內心自問。(圖/pixabay)
站在台上,聽著底下七嘴八舌、滿是譏諷和自嘲的發言,同時看著眼前這群孩子,我心想未來這一年,不知道自己撐不撐得住,如果是這樣的班級狀態,前一位老師還能帶滿一年,真的是讓人欽佩萬分,他們果然是一班爛——等等!我現在就要貼標籤了嗎?
我在心中盤問著自己:「才幾分鐘的時間,我就要確定未來這個班,是一群糟糕的孩子所組成的班級了嗎?」
這次換老師,最大的受害者是我?
給自己幾秒鐘冷靜一下後,我決定將自己真正的內心話告訴他們。
「你們知道這次換老師,最大的受害者是誰嗎?」我問他們。
或許是這個突兀的問題太出乎意料,全班突然安靜了。
有個女生不確定地看著我,回答:「是前班導?」我搖搖頭。
旁邊的男生舉手回答說:「是⋯⋯我們班?」我也搖搖頭。
孩子們瞬間困惑起來,嘰嘰喳喳地小聲討論。
我看著他們,語氣堅決地說:「這次換老師,最大的受害者就是——我。」
「我在中年級教了兩年,能備課的課程都已經做好了,並且班級布置做得很可愛,教室空間很大。重點是不用搬教室,更不用暑假時,一個人辛苦地來這裡清灰塵。我才是那個最大的受害者。但是,我來了。並不是因為校長逼迫我,而是我聽說你們很壞、很不禮貌,上課時會嗆老師、頂撞老師。」
這一段話,讓整個班級全然地靜默下來。但並不是因為他們同意或同理我的遭遇與處境,而是因為我的話讓他們真的受傷了。
伴隨著我的指控,孩子們雖然沉默,但是我卻從他們的眼神中感受到無比的失落。彷彿在思考著,這位老師認為他自己才是最委屈的,這位老師知道我們很壞、很不禮貌⋯⋯可是他卻是我們的班導。
孩子們有的看看旁邊,有的別過頭去,有的則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望著我。他們都在等待著,等待台上的這個老師會繼續說什麼話來檢討他們或數落他們。
▲班導下決心,「我要用一年的時間來證明,大家全都錯了。」(圖/取自免費圖庫Pakutaso)
「聽說你們很壞、很不禮貌,所以我答應校長來到這班,用一年的時間,證明一件事情——「我要用一年的時間來證明,大家全都錯了。」
聽到這句話,孩子們紛紛注視著我,原本防備的眼神變得柔和。
我接著說:「我要證明你們不像其他人所說的那樣糟糕與不禮貌。我要撕下你們身上的標籤,所以我來了。但你們確實有地方要改,所以我們要一同配合,讓班級更穩定、更聽話。我們一起努力,去向大家證明:我們才是對的!」、「我,是你們未來一年的班導黃俊堯。請大家多多指教。」
我希望透過改變,讓我們這班有不一樣的可能
明知這些話會讓他們受傷,為何我還是要講?我們班的這群孩子,在過去一年當中的許多行為,確實造成很多老師的困擾,也讓許多老師在教學上感到萬分挫折。返校日這天,也是我們相見的第一天,我希望能從第一天開始,帶著孩子們建立一種新的態度,而不是用過去的態度來面對國小階段最後一年的人生。
在這樣一個令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班上,仍然有善良的孩子,儘管他們並不喜歡這樣的班級氛圍,但可惜的是,在這樣的風氣促使下,他們不敢表達反對,只能默然接受,順從班上大部分的人。
因此,我希望我能帶來改變,不只是改變一、兩個學生,而是改變一整班的風氣。希望我的這段話能帶著班上的孩子們一起改變,透過改變,去成為一個不一樣的班級,讓他們自己有不一樣的可能。
★本文摘自寶瓶文化《當老師真是太棒了:一位年輕老師在教育現場的無限可能》。作者黃俊堯,台北市碧湖國小老師。從〈他是我同學〉這篇文章的近四萬次網路分享開始,有機會和更多家長與老師交流教學、陪伴孩子的理念,喚醒孩子的同理心,並直視教育現場最難處理的霸凌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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