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地震因為軍隊遭到架空，導致錯過黃金救災時間。（圖／路透）
文／中央社
土耳其6日發生強震，民眾不滿軍隊於救援及重建作業的參與度不足、投入速度慢。分析指出，總統透過改革削弱軍隊因應天災的責任、裁撤備災指揮部，軍隊過去獲得的可貴救災經驗等於付諸流水。
1999年8月，規模7.4強震震撼土耳其西北，造成1萬7000多人罹難、25萬多人流離失所。土耳其武裝部隊 （TSK，下稱軍隊）立即動員，並在最初的48小時內部署約6萬5000名人員主導搜索、救援、疏散及提供避難處所。
當年軍隊的所作所為超越軍職範疇，無論是運作野戰醫院或行動廚房，最終都證明對災後復甦至關重要。
20多年後，另一場悲劇襲擊土耳其及敘利亞北部部分地區，成為土耳其近代史上最致命的地震。這次規模7.8強震，土耳其軍隊多坐視災難發生後的最關鍵48小時。政府部署約7500名軍人，人數只略高於1999年的一成。
土耳其死亡人數超過4萬4000人。總統艾爾段（Recep Tayyip Erdogan）的高壓救災措施受到社會各界抨擊。
越來越多國家出動軍隊因應流行病及自然災害，且成效極高。土耳其為何反其道而行？哈佛甘迺迪學院（Harvard Kennedy School）博士後研究員奧茲康（Özgür Özkan）昨天於「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刊文指出，軍隊緩慢而低效率的回應不是由於成員缺乏動機或無能所致，而是因艾爾段領導下的激烈制度變革。
▲土耳其總統艾爾段（Recep Tayyip Erdogan）為防止軍隊政變，建立了高度集權、挺政府的軍民結構。（圖／路透）
艾爾段2003年就任總理時，土耳其軍隊於政治體系中享有巨大權力及威望。當時軍隊雖然不涉入日常國內政治，卻是帶領處理國家安全議題的主力。然而，由於軍隊抱持堅定的世俗世界觀及無法容忍伊斯蘭政治團體，被視為土耳其政治自由化的阻礙及對艾爾段等伊斯蘭主義者的威脅。
鑑於土耳其軍隊介入政治時有所聞，艾爾段的主要目標是馴服及防止軍隊政變。一開始，改革軍隊也是土耳其為了加入歐洲聯盟（EU）而推動的民主改革一環，艾爾段在過程中逐漸鞏固對軍隊的控制，建立了高度集權、挺政府的軍民結構。
2000年以來，數千名軍官遭解職甚至入獄，及更大規模的精簡作業，軍隊人數實際上已經減半。新兵役法2019年上路後，縮短成年男性的強制兵役期，並擴大「繳錢免服役」的措施。
在艾爾段的新軍事官僚結構下，重要領導職依政治忠誠度分配。例如負責災難及緊急因應的政府單位「土耳其災害與應變管理署」（AFAD），卻由無專業知識或經驗者出任高位。
此外，AFAD災難因應部門的主管，或許是相關議題最關鍵的角色，卻由一位在神學及宗教事務方面具有專長及經驗的政治忠誠者擔任。
經過多年的改革，土耳其軍隊已經成為一支規模較小的部隊，由全職軍人組成。政治上，軍隊雖然更可控，但並不代表更有效率。
雖然這種結構讓艾爾段擺脫官僚主義的阻力，並讓他在敘利亞和利比亞等地幾乎毫無限制地出兵，但也摧毀了軍隊的人力資源及經驗深度，以及在戰鬥及非戰鬥任務中的效率，對因應自然災害等這類需要快速回應、主動性及靈活性的任務而言，更是如此。
廣義而言，艾爾段軍民改革的主要目標是架空軍隊的國內責任，將其轉變為只關注外部安全的人力。從2007年到2013年、以及2016年到2018年，各項法律及結構調整削弱軍隊因應自然災害及其他緊急情況的責任及能力。
例如，AFAD於2009年成立後，裁撤15個區域備災指揮部，其中一個還非常靠近今年2月6日地震的震央。2000年代初以來，軍隊各層級定期舉行的自然災害及援助演習也被喊停。2016年未遂政變後，艾爾段推動改革，解散醫療司令部及軍醫院，軍隊不再具有戰地醫療能力。
軍隊已被重新定位以承擔更多外在任務，幾乎不再擔負國內責任。2013年，軍隊從土耳其省級執法機構憲兵手中接管大部分邊境安全的職責。對於艾爾段來說，軍人有得忙也離首都遠，有利於壓制潛在的政變。
然而，艾爾段的安排分散了軍隊的力量，使他們無法專注履行主要戰鬥責任及承平時期的職責。
目前，土耳其政府將軍隊部署於敘利亞、伊拉克、利比亞及卡達等不同國家，留在土耳其的軍隊大部分被派到南疆，只留下數量有限的人力可投入災區。
土耳其軍隊雖然過度集中在敘利亞北部及邊境，但在地震發生後的最初72小時內，沒有任何部隊被派至鄰近的災區。這主要是由於規劃及協調的問題，但也可能是艾爾段的政治算計。
許多批評人士認為，艾爾段擔心軍隊投入救災會提高軍隊威望，並破壞他來之不易的控制權。研究顯示，與民眾關係融洽的軍隊更不容易被操縱。艾爾段可能憂心，同情民眾的可敬軍隊不會完全順從，甚至反抗他漸趨高壓的政權。
對艾爾段來說，近年來軍隊受歡迎的程度下降，大眾對軍隊的信任度在過去十年中，從90%下降到約60%。軍隊不再是土耳其最可靠的國家機構。即使犧牲地震中最脆弱的受害者，艾爾段似乎仍有意維持這種狀態。
到目前為止，艾爾段能夠利用宣傳來掩飾土耳其軍隊於境外行動的平庸表現，同時以無人機技術彌補不足。但當土耳其軍隊的結構性瑕疵於境內曝光時，他再也無法向民眾隱瞞這些弱點。
土耳其雖然擁有北大西洋公約組織（NATO）的第2大軍力，艾爾段領導下的軍隊已成為苦於緊急時刻執行核心任務的機構。艾爾段的偏執和對土耳其機構的大規模重組，並未提高軍隊戰鬥力。
隨著地震死亡人數持續上升、地震破壞程度被攤在陽光下，大多數國家機構保護公民安全的能力明顯受到掣肘。土耳其民眾已經因艾爾段沉迷於集權控制受苦，而艾爾段是否終會在即將到來的選舉中付出代價，尚待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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