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明德認為,真相常被政治口水淹沒,但台灣不能無史,否則就是土人族。(圖/鏡週刊提供,下同)
圖、文/鏡週刊
台灣迄今沒有正史,沒有信史,台灣歷史都是外來征服者觀點和立場的紀錄。
日本來,台灣人拜神社;中國來,台灣人拜忠烈祠,全是征服者的神,是外來殖民統治者的英烈,包括荼毒台灣人的凶手。
作者簡介
1962~1977年 蔣介石的政治良心犯
1979年 美麗島事件總指揮
1980~1990年 蔣經國的政治良心犯
1993~1996年 民進黨主席
2006年 反貪腐紅衫軍總指揮
台灣歷史裡的反抗者,即使是為台灣而走上刑場的烈士,在自稱是「本土政權」的民進黨政府統治下,這些為台灣奉獻自由和生命的先賢、先烈,也從未被台灣政府及人民,以國家之名恭奉為英烈。他們仍只被視為蒙冤者、冤魂。年年的二二八紀念會,依舊只是一片哭聲、謾罵聲;而不是莊嚴、肅穆的禮敬,對英靈的禮敬。奴隸翻身,當家作主了,依然是奴隸心態。鄰近國家菲律賓的國父,就是一位被外來移民統治者西班牙槍決的反抗者黎剎。
一個國族如果只有冤魂,而沒有英靈,這個國族就是一個無脊椎動物的民族,不可能長存於世的!
忠奸之分,奉獻與出賣之別,一直是人類歷史上最重要的標杆之一。可是台灣人面對歷史時,這個標杆迄今沒有豎立。台灣人崇拜權與錢,總盤算現世的價格而忽視永恆的價值。面對過去,台灣人彷彿「一切放水流」,不在乎真相,不分辨忠奸,唯權勢是尊。
這樣的國族,真能傲然挺立於世嗎?
不要問年輕人為何不願為台灣而戰,要問台灣掌權者如何對待英烈?
自由永遠是反抗者的戰利品,絕對不是掌權者的恩賜物。
蔣家獨裁統治時代,確實有部分台灣人不妥協,勇敢無畏地追求理想與信仰,不斷反抗,甘願犧牲奉獻。那時,明知特務就在你身邊,你的親人,你的同事,你的好友,你的「同志」,可能都是監視你,舉報你,出賣你的人。然而為了台灣的自由,很多志士依舊甘冒風險勇往直前。本土政權誕生後,多少人期待真相露臉,陳水扁政權卻置之不理,他也怕真相;蔡英文政權成立了「促進轉型正義委員會」,雷聲大,卻拒絕開放全部檔案,最後只抓到一個特務,一個抓耙子「黃國書」!蔣家40年的特務統治,構陷忠良,屠害反抗者,蔣家竟然只派遣、埋伏了一個特務「黃國書」而已!騙瘋的!
▲施明德不滿蔡英文政權成立「促進轉型正義委員會」,雷聲大,卻拒絕開放全部檔案。
誰能相信?蔡英文政權卻仍為「促轉會」掩蓋真相,沾沾自喜。台灣人對轉型正義的標準,竟然是這種程度。這是整體台灣人之恥。不,是號稱本土政權的民進黨人及其支持者之恥,包括我自己在內。不忠於史,就是不忠於天地、人民。就不配稱為君,不配稱為臣。什麼官職都不配。只是僭。
真相,不容掩耳盜鈴。
我的妻子陳嘉君從法國留學回來後,沒有從事其他事業,除了天天為我們父女煮食,照顧我的健康外,就是一直埋首在我的基金會研究戒嚴時代的白色恐怖統治歷史。她知道我自美麗島軍法大審當下以來,心中一直存在強烈疑問:「這十幾位陌生的律師是如何冒出來,成為我們這些準死囚的辯護人?」我是當年美麗島政團的總幹事,也就是現在慣稱的祕書長,所有關心台灣前途的民主人士,幾乎沒有我不認識的。一夕之間,他們冒出來了,成為我們的「同路人」?這個疑問,一直是台灣民主運動史的大謎團。美麗島政團的崛起,是台灣新舊勢力最尖銳的時刻,風聲鶴唳,蔣家政權殺氣騰騰,絕大多數台灣人都畏畏縮縮,臣服在蔣經國的統治下,換得個人的幸福和飛黃騰達。這些律師難道是極端勇敢的正義之士,是我們的「暗樁」?還是蔣家特務趁著我們集團蒙難,家屬們也六神無主的時刻,暗埋進來的「暗樁」?
▲施明德妻子陳嘉君在特務報告的檔案中,發現當年極重要成員張德銘律師2次被約談又被釋放的資料。
浩瀚資料之中,嘉君在一份特務報告的檔案中發現當年我們陣營中極重要的成員張德銘律師兩次被約談又被釋放的資料,拿給我看時我吐了一口氣,說:「原來如此。」但是,我告訴嘉君,這些律師都已貴為部長、院長、總統了,他們一定會矢口否認。這是人之常情。
據監視張德銘等的特務「魏良」所提供之資料,張德銘稱:「警總保安處曾先後兩次約談我,並警告不得擔任該案被告辯護律師。我知道:倘要違抗,必遭逮捕,權衡利害關係,退居幕後,為彼等被告安排辯護律師。為策安全,仍由張俊宏妻許榮淑等故意對外放空氣,指我不該『袖手旁觀,置之不理』,預見外界將誤解我對朋友不義,也只有忍受,主要在於取得彼等被告家屬諒解就夠了!我所安排之律師,均係『週一餐會』之成員,共約四十餘人…」
我多年來完全不知道張德銘曾經被約談又被釋放的事。特務統治時代,是「捉人容易,放人難」。要放人必須有條件交換,在當年這已是常識。不准張德銘擔任辯護律師,卻准許他安排律師?這是什麼影射。張德銘釋放後只能被迫安插辯護律師了,否則他也會淪為美麗島蒙難者。去年(2022)2月15日,陳水扁接受《中國時報》訪問,就辯稱:他不是國民黨派來當美麗島大審律師的,是張德銘律師打電話邀他的。對啦!張德銘律師是極謹慎的人,連當年我私自借用他的律師事務所召開「余登發營救會議」,他事後就一再要我「不可以說出營救會議是在我的事務所召開的。以免我受累。」張德銘當然知道他的電話會被竊聽,釋放後膽敢一再公然打電話四處邀請律師?這個邀請當然是奉蔣家特務命令「邀請」的。這代表什麼?稍有邏輯思考能力的人,難道還不懂嗎?
這份檔案終於說清了這些當年我們完全不認識的這群律師們,怎麼會如何突然出現在美麗島軍法大審中,成為自稱的「義務辯護律師團」(其實,全部都拿了律師費的)的「台灣歷史性的大謎團」。
▲施明德深信,美麗島大審的辯護律師是蔣經國安排的「暗樁」。
研究美麗島辯護律師團是怎麼出現的及其重要性,年輕的世代看到這裡也許還意會不過來,必須我用白話說:「原來1980年美麗島大審的辯護律師與1960年雷震的辯護律師一樣!都是獨裁者蔣經國和蔣介石所欽命、安排的!蔣介石不准《自由中國》雜誌的法律顧問端木愷擔任雷震的辯護律師,自己命梁肅戎來擔任;蔣經國不准美麗島政團的重要成員張德銘擔任辯護律師,改命他退居幕後從中安排辯護律師。」所以,陳水扁執政到蔡英文執政,都不願公開「全部檔案」是必然的事。因為一旦開放,辯護律師的馬腳就會全露了!這個邏輯很淸楚。
陳嘉君就是因為這樣認真的研究和對謝長廷的相關陳述,觸怒了美麗島辯護律師之一的謝長廷大官,遭到控訴,被求償80萬元。嘉君為此再寫了十幾萬字的歷史研究報告,做為答辯狀。
政治勢力總會吞沒歷史真相。尤其像台灣這種統獨壁壘分明及藍綠惡鬥的政治環境下,真相常常被政治口水淹沒。是,常常會被辯成非;反之亦然。但是,台灣不能無史,否則,就是土人族。
謝長廷本該告我,卻託詞不告我,反而控告內人嘉君。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不得不,我寫下這份證詞,紀錄親身經歷,對歷史交代。為慎重及負責起見,我還特別請法院公證人到寒舍為我的證詞完成公證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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