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7同婚專法表決三讀通過。（資料照／記者李毓康攝）
記者陶本和／台北報導
2019年5月17日，台灣成為亞洲第一個同婚合法的國家，前行政院長蘇貞昌近日出版新書「護國四年」中，回顧了一段府院黨「巨頭」商議的過程，討論過程中一度要拿掉「同性婚姻」，甚至退回「伴侶登記」，蘇貞昌在總統蔡英文等一眾高層面前拍桌喝斥，而這一拍也拍出府院黨最後的決心。
蘇貞昌在書中有一小章節談到同婚合法的討論過程，他以「蘇貞昌一聲拍桌，拍出府院黨的決心」為題。在每週三的中午，在總統官邸有固定的會議，總統、副總統、行政院長、副院長、立法院長、副院長、民進黨團總召、總統府秘書長、民進黨秘書長等人都會與會。
「同婚」的議題，在2018年公投案後，在府院黨的巨頭會議上，這已經討論過很多次；隨著大法官釋字七四八號解釋要求限期一天天逼近，巨頭會議上的每一個人都清楚社會氛圍、政治利害，以及後果的嚴重性。
蘇貞昌認為，討論意見可以分歧，氣氛可以焦躁，但最後必須提出法案的工作，還是落在行政院，以及行政院長身上。他說，在期限前兩週的巨頭會議上，他好不容易說服大家，往行政院的版本方向定案，但最後關頭，各方角力、壓力更是加劇，特別是在第一線操兵的黨團總召柯建銘，必須負責黨團立委一致投票。
蘇貞昌說，面對各方遊說團體、黨團成員不同立場、想法和態度，壓力和痛苦可想而知，甚至還有立法委員向柯建銘表明，不想出席投票。
蘇貞昌回憶，在最後一個星期，5月17日專法就要在立法院表決，那週三（5月15日）的巨頭會議上，為了提高法案通過的機率，柯建銘試著把前一週說好的定案，提出修改成「B案」，看可不可以容易動員出席；而時任立法院長蘇嘉全看到「B案」後說，建議用「C案」試試看。
蘇貞昌指出，他們所提出的修正版本建議，是把同婚專法草案第二條的「同性婚姻」拿掉，第四條的「由雙方當事人向戶政機關為登記」，修改成「配偶登記」或「伴侶登記」。
對此，蘇貞昌當著蔡英文與一眾高層的面拍桌喝斥，「現在退，兩面都不討好，兩面不是人！」他了解黨內同仁承受的壓力，但拿掉「婚姻」兩個字，就否定了結婚是不分性別的人權，不但婚姻平權的意義盡失，與大法官會議解釋意旨不符，更不會為同志族群所接受，且無助爭取反同陣營的認同。
蘇貞昌說，在再三協調下，眾人終於找出折衷之道，在修正動議中，刪除草案第二案中的「同性婚姻」四個字，減輕選區立委的壓力來源，但在第四條中，把「登記」改為「結婚登記」，在一增一減之間，仍承認同性伴侶擁有「婚姻」的平等權利。
不過，在立法院表決時，立委必須要把票投出來，同婚專法才有機會通過，因此柯建銘、時任副院長陳其邁，以及行政院副秘書長何佩珊，對於民進黨立委展開人盯人動員，負責估算到底會有多少贊成票，即使比較樂觀的估算，確定的贊成票只有31張。
蘇貞昌說，當時還有派系幹部提議，不要追求絕對多數，改採以簡單多數來推過同婚專法；然後，蘇貞昌認為，這是攸關台灣人權發展關鍵的重要法案，如果用簡單多數通過，反對方勢必不服，未來會尋求翻案，反而留下後遺症，讓社會陷入更長時間的爭吵與對立。
蘇貞昌指出，府院黨當時下達最後複式動員令，各派系也要穩住自家的立委，陳其邁幾乎把所有黨籍立委的電話都打了一輪，蘇貞昌也親自致電給多位立委，要求他們當天務必出席支持。
在5月16日，投票的前一天，行政院依例召開「行政、立法協調會報」，以往由副院長主持會議，但這一天，蘇貞昌親自壓陣。他回憶，那天眾人的壓力都寫在臉上，心情無比沈重，有好幾位立委根本坐不下來，某位南部重量級立委，就在會議室的後方來回踱步。
▼517同婚專法表決三讀通過。（資料照／記者李毓康攝）
當蘇貞昌現身會議室時，他開始發表一段歷史性的關鍵演說。他從自己參與美麗島事件軍法大審判說起，那年他33歲，長女蘇巧慧4歲，全國戒嚴，被抓的黃信介、林義雄、陳菊、姚文嘉，都是以「懲治叛亂條例」的叛亂罪唯一死刑起訴，國民黨也放話，誰敢為叛徒辯護，誰就是叛徒的同路人。
蘇貞昌說，當年全台灣上千名律師，只有15位願意站上軍事法庭，就像是民進黨剛創黨時，因為要冒著被殺、被關的風險，願意簽名的人很少，就是這麼少數幾個人，後來掀起澎湃洶湧的民主浪潮，衝破戒嚴、黨禁、報禁。
「歷史往往就是在這樣的關鍵時刻，有人願意站出來，奮力向前推動。」蘇貞昌在會議中大聲疾呼，他也提及在會議中的立委邱議瑩，邱議瑩的父親邱茂男是美麗島事件受難者，他說，「當年一群暴徒拿著斧頭衝進邱茂男家中，搗毀一切時，邱議瑩的父親在黑牢，邱議瑩才8歲」。蘇貞昌話音未落，邱議瑩當場掉下眼淚，同時一旁的立委張廖萬堅，當年是一位戒嚴時期的記者，同樣淚流滿面。
蘇貞昌繼續鼓勵在場立委，「大家當立委已經一屆、二屆，甚至更多屆，在立法院通過的法案成千上百，但未來一定會被問到，最有歷史代表意義的案子會是哪一件？明天要表決的同婚案，一定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件，未來當子孫問起，你是要驕傲的告訴他們，雖然壓力很大，但你扛下來了，投下關鍵的一票，還是你要承認，在那關鍵的歷史時刻，你缺席了？」
蘇貞昌說，請大家勇敢站在一起，在這歷史性的關鍵時刻，投下關鍵的一票，讓台灣社會再往前一步，歷史一定會記住，大家一定會感謝，「我也在這裡深深感謝拜託」，隨後他向在場黨籍立委們深深一鞠躬。
在投票的當天，5月17日，剛好是「國際不再恐同日」，一大早人群陸續往立法院附近的青島東路聚集，人數估計超過3萬人，人群中有許多年輕的面孔，拉開彩虹旗，高舉「Love is Love」的牌子。
不過，在民進黨內仍瀰漫著一股不安，即便蘇貞昌在前一天大聲疾呼的演說後，回報給高層的票數也僅有43票，還有立委私下預告，自己當天會肚子痛，這讓行政團隊繃緊神經。
在5月17日的上午11點48分，立法院的表決鈴聲響起，首輪表決針對法案名稱，表決板上出現票數「出席95人，贊成68人、反對27人、棄權0人」。當場民進黨立委席位區發出呼聲，大家也鬆了一口氣。
在關鍵法案第二條文、第四條時，修正版本為「成立第二條關係應以書面為之，有二人以上證人之簽名，並應由雙方當事人，依司法院釋字七四八號解釋之意旨及本法，向戶政機關辦理結婚登記」，表決結果，「出席93人、贊成66人、反對27人、棄權0人」，民進黨立委共有54人支持，時代力量5人支持，連國民黨也有7名立委贊成。
第四條表決一過，院內民進黨立委歡聲雷動，青島東路天橋下，在雨中聚集的超過三萬挺同年輕人，更是響起震天的歡呼聲。蘇巧慧回憶，院外的歡呼聲，在立法院議場聽得一清二楚，她跟尤美女、吳思瑤等委員，也到場外跟民眾揮手致意，已經淚流不止。
最後，在歷經4個多小時的逐條表決後，當天下午3點27分，立法院長蘇嘉全敲下議事槌，正式宣告關乎同志婚姻權益的「司法院釋字第七四八號解釋施行法」三讀通過，台灣成為亞洲第一個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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