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主角從黑幫惡煞➝無助少年!27年社會記者顫抖:什麼原因變了

▲▼苗栗縣警方執行專案掃蕩黑道幫派、查緝詐欺、毒品犯罪,逮捕不法份子,共查緝255人到案,3人羈押獲准。(圖/苗栗縣警察局提供)

▲警局的犯罪主角從過去的黑幫惡煞,變成無助又冷漠的少年,讓資深社會記者也不寒而慄。(示意圖/苗栗縣警察局提供)

文/戴志揚
摘自/寶瓶文化《誰讓青春沒有明天

採訪社會新聞近27年,不管多慘烈的災難、意外及刑案現場,我絕對都搶進第一線,唯獨有兩次,我實在不忍面對案發現場,而拜託沒有小孩的同事前往採訪:一次是2015年,北投某國小三年級女童在校內的廁所遭割頸身亡;一次是隔年,內湖發生駭人的「小燈泡」在街頭遭隨機斷頭事件。

為什麼這兩次不去現場?因為那時我的兒子、女兒就和這兩個小孩的年紀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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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數人對社會記者的印象,就是在警察與黑道、屍體與裸體、酒店與賭場中打滾的人,這點我無法否認,這是社會線記者每天必須攪和與「交陪」的一面。但我也必須嚴正反駁,這真的只是工作中的一環。在媒體這行,尤其跑社會新聞,沒有人願意每天睜眼就是面對罪犯與屍體,筆下整天寫犯罪和意外、災難等社會黑暗的一面。

其實社會記者的工作內容與警消、司法人員並無二致,差別在一個是在執行國家法律,一個是在記錄報導。

27年來,台灣社會發生的重大社會案件、天災人禍,我無役不與,遇過眾多生命在社會各角落、以不同的方式殞落,面對無數加害人與被害人及家屬留下的眼淚。每個案件背後都有一個故事,有的單純,也有不少糾葛如麻,多年來,讓我產生了「我是誰?我到底在做什麼?」的虛幻感。久了,內心的感情也漸漸麻木。

但是從我的兩個小孩陸續出生後,看似無血無淚的情感突然恢復生機,而且更有感觸。我開始真實地體驗到,不是只有我的小孩才是寶,每一個小孩都是我們的寶。而喚醒我的正是在狀況日益嚴重的兒少案件中,家長的眼淚與悔恨,以及孩子賠上的一生和稚嫩生命。

會寫這本書,一來是因為我在無數的兒少犯罪案件中發現,儘管我們很努力地替孩子築起隔離犯罪的那道牆,但是社會整體無法創造讓孩子想留在原有環境的動力,反而逼著他們急著翻牆去探索另一面充滿危機的未知環境。例如書中的「校園毒品」、「少年槍手」、「陣頭家將」、「少年自殺」、「學生恐怖情人」等篇章中,顯現出被「貼標籤」、「區隔化」,往往是造成孩子自我放棄的重要開端。

在少子化狀況愈來愈嚴重的今天,各種兒少犯罪率卻愈來愈高。這讓我開始思考:我們的社會安全網機制是否缺漏了什麼?

台灣的犯罪環境與犯罪的年齡層,近年來大幅改變。過去我不怕在街頭打殺的黑道兄弟,因為和他們還可以有「交往與對談的空間」,自己不會受到危害。但是當發現在警局見到的犯罪主角,從原本多為幫派的凶神惡煞,近年來卻愈來愈多是失神又無助的青少年,讓我驚覺整個社會的犯罪模式已產生巨變!不僅犯罪模式變得更多樣化,「犯罪年齡層」也愈來愈低,兒少誤入歧途的狀況愈來愈嚴重。

面對眾多未成年的觸法少年眼神中的冷漠殺氣,有時他們犯案甚至毫無緣由,讓我感到不寒而慄,因而更想去了解:為什麼我們的孩子變了?原因出在哪裡?

此外,讓我感到內心最痛的是每年的各類刑案中,大量無辜受害的兒童與少年們。這些孩子本身和犯罪毫不相干,但是他們受到傷害,一輩子在內心與身體上受創,或許抑鬱一生,更可能因此失去生命。而大部分時候,他們流下的眼淚,我們甚至來不及看見。

隨著社會、科技急速發展,價值觀大幅改變,犯罪手法與樣態也愈來愈多元,造成社會處處都是險境,各種無預警或是有計畫性的犯罪,無時無刻不環繞在每個孩子周邊,稍有閃失,可能就會造成傷害。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為了讓外界深入了解這些環繞在孩子身邊的陷阱,認清誘騙手法與真實運作型態,我特別在書中點出時下兒童及青少年最容易陷入的、隱藏在身旁的陷阱,包括網路世代最常見的「網路性剝削」、「網路新型態犯罪」、「虛擬幫派」、「打工詐騙」、「網路霸凌」等,並解析新式犯罪手法,讓所有人知悉這些犯罪者在暗處玩著何種把戲。

陷阱不只存在於社會。傷害最大的是,有時孩子連最基本的生存權與生活安全都不可得;最親近的父母與師長,甚至可能傷他們最重。而且這些受害孩子的數目,還遠遠高出觸法者。在「師長霸凌」、「校園狼師」、「家內性侵」、「虐兒」、「家長偏心」等章節中,期望透過揭露無辜孩子在成長過程中遇到「被迫性」的危害,揪出整個社會安全網的疏漏,喚起大家更重視這些難以發覺、卻對孩子傷害最大的危險因子。

本書所舉的實際案例都是當前青少年犯罪中,最典型的例子,真實呈現出孩子們,如何在同儕誘惑、人際關係、社會環境、學校教育及家庭教養的漏接之下,逐漸迷失自我。

儘管無法否認孩子落入犯罪陷阱有極大程度是受到社會環境及同儕影響,但我也要直言,我們大人難辭其咎。孩子缺乏正向的學習對象,便只能被迫接受外界灌輸的各種資訊而奉為圭臬,很容易會偏離軌道。

而一旦案件發生,孩子和父母都傷得一樣重,尤其內心的傷痕更可能糾纏雙方一輩子。

在第一線報導了眾多兒少犯罪或受害的新聞,對我產生極大的衝擊。當友人問:「你要怎麼教養你家兩個小孩?有沒有設定方向,未來有沒有什麼期待?」我的回答是:「小孩以後不犯法、不坐牢,未來養得活自己和家人就好。」

因為害怕在孩子的成長階段稍微出現閃失,將失去他們而自責一輩子,因此我決定以「回歸人性」為目標教育小孩。
為了讓對父母的正面印象深植在兩個小孩腦海中,12年前,我開始了風雨無阻、每日清晨都到校的長期導護志工服務,陪伴學生們安全上學。我告訴自己,絕不讓任何一個孩子因外界的因素受到傷害。

由於希望讓孩子從小體會來自家庭、學校的愛與關懷,我提倡建立親密的家庭與親子關係,聯繫孩子的一些同學及家長們,固定舉辦親子戶外活動。

我並將平日所見的犯罪現況與親子教育結合,在校園中宣導如何預防犯罪,後來乾脆寫起親子專欄文章,完全顛覆了大眾對於社會線記者的刻板印象。長期下來,如此「正向」的作為,讓同業戲稱我是「不務正業的社會記者」。

在這個功利主義為重的社會,我們很少能用欣賞的眼光去看待孩子,也吝於誇獎孩子,甚至不允許他們犯下一絲小錯。不但如此,有的大人還會火上加油,擴大解釋及檢視,四處削減孩子的自信及對大人的信任感。

教育界將「因材施教」奉為圭臬,認為對孩子的培育應該適性、適才。但儘管教育方法及模式都愈來愈進步,「因材施教」卻似乎仍是鏡花水月,遙不可及。

許多家長自栩為「說教、阻擋、盯梢、築保護網」的箇中高手,然而這也表示與孩子之間,缺少「身教、溝通、陪伴與引領」。

英國19世紀著名的道德學家山謬爾.斯邁爾斯(Samuel Smiles)曾說:「沒有不可教的孩子,只有不會教的老師。」透過本書的各類觸法少年之口,其實可以看到,孩子們對家庭和學校的怨懟,讓他們開始失去自信、否定自我,最後沉淪。廣義來說,除了學校教育,家庭教育更是防治犯罪的最基礎源頭,因此我認為也可以這麼說:「沒有不想被愛的孩子,只有疏離的家長。」

觀念不改,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費。要成功減少青少年犯罪,需要從整體的家庭、學校及社會機制先改變,希望這本書能幫助我們重新思量何種方式才能有效地從基本面,協助各方從防治青少年犯罪的既有窠臼中跳脫出來,以「孩子的心理」當成出發點,帶領他們看見人生的彩虹。

身為社會記者,在最黑暗的社會中餬口求生存,我窮到只剩下豐富、精采的人生經驗與積極、樂觀的價值觀,能夠留給孩子。我想,當孩子看世事的價值觀念對了,他們的人生也就對了,我絲毫不必再擔憂。

★本文摘自寶瓶文化《誰讓青春沒有明天》,作者戴志揚,資深社會記者。看過太多扎心又痛心的兒少案件,最駭人的是,這些怵目驚心的「新聞事件」,頻繁發生於孩子們的日常「現實世界」。成為父親後,所見的一切讓他焦心地思索,於是寫下這本書,唯有呼籲更多人正視及重視,才能確實地保護孩子,不再讓年輕的靈魂成為犠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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