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丞志／飽受攻訐不如歸去來兮　台大有管校長真好！

2024年01月8日 12:17

● 徐丞志／台大化學系副教授

管中閔老師是國內知名的計量經濟學者，早在我剛進台大化學系念大一的時候，他就是中研院的院士了。「計量經濟」與「化學」，兩個領域天差地遠，唯一說的上的交集，大概就是我後來博士班也在 UCSD （加州大學聖地牙哥分校）完成，跟管中閔同為校友。

會認識管中閔是在一個完全偶然的情況下發生的。

一篇發文與管爺結緣

約莫十年前，我還在史丹佛大學化學系擔任博士後研究員，正好台灣發生太陽花運動，於是遠在美國加州的我，又開始連上批踢踢去關心當時台灣網友們的想法，偶爾自己也會在上面發發廢文，但是已經較少聊政治。

到了 2015 年 6 月，要回母系台大化學系任教前兩、三個月，當時有網友在批踢踢八卦版發問「台灣進步最大的阻礙是什麼？」，我沒多想就敲敲鍵盤回了一篇，大意是，台灣進步的最大障礙，在於民眾普遍「不尊重專業」。我自己在美國的時間其實也不算長，就把自己比較台美兩邊的文化差異，以較白話的方式平舖直述寫成了一篇文章，還舉了幾個例子來說明我的觀點。沒想到那篇隨筆在實驗室休息時隨筆寫成的心得文，在台灣網路上獲得了極大的迴響，好幾家媒體都引用該篇的內容。

▲ 管中閔在太陽花時期擔任經建會主委，因講話嗆辣而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綽號「管爺」。（圖／記者湯興漢攝）

此事本來就這樣過去。幾個月後我返台任教，有一天在台北街頭吃飯，路邊瞧見我在 UCSD 讀博士班時認識的台灣朋友梵凝剛好走過去。我拉住她，她告訴我說她以前在台大經濟系的指導教授管中閔看了我的文章，說很想認識我。我當時根本不認識管中閔，之前人在美國與台灣脫節，也不知道他就是當初在太陽花時期擔任經建會主委、講話十分嗆辣的「管爺」，於是就只是禮貌性的說好，但壓根沒把名字記到腦袋裡。

又過了幾周，想到此事再去問了梵凝，才發現原來她所說的指導教授，就是鼎鼎大名的「管爺」。想想當年我在江湖上跑跳被鄉民稱作「天哥」，當然是得去會會這個在立法院被質詢還可以氣定神閒看小說的「管爺」了。

▲ 作者在批踢踢發表的文章深受管中閔欣賞，兩人在2015年初次見面。（圖／翻攝自Facebook／Cheng-Chih Richard Hsu）

台大成「沒有校長最長大學」

兩年後（2018 年），知道管中閔在台大校長遴選的名單內。起初大夥也沒真的看好，畢竟管理學院在台大裡面不是傳統的大學院，但沒想到還真的給他當選了。2018 年的 1 月 5 日，差不多剛好是六年前，消息傳來大家都議論紛紛，真的是跌破眼鏡。

但選上了就是選上了，甚至遴選委員會中教育部官派的三個代表，也在慶祝會上一起跟所有委員舉杯恭賀台大選出了新校長。但後面也就如同大家記憶中的一樣，兩周後教育部翻臉不認帳，「卡管」正式開始。

卡管期間，中間有幾次由校內老師發起的抗議活動，包含農曆年後到教育部拜年抗議，我也去參加了。雖然聲勢遠不如其他有政黨動員的遊行活動，但依然持續向政府傳達學界不滿的訊息。當時的教育部長潘文忠後來扛不住壓力，終於在 4 月中辭職了，本以為「卡管」案要落幕了，沒想到爾後繼任的吳茂昆院士，竟然在上任後就立刻宣布駁回遴選結果，要求台大遴選委員會重選，從「卡管」升級為「拔管」。這時候大家才驚覺，原來前面四個月都只是序幕。

▲ 時任教育部長潘文忠因扛不住卡管案壓力，在2018年4月中請職。（圖／教育部提供）

吳茂昆在教育部宣布「拔管」的日子是 2018 年的 4 月 27 日，當下舉國譁然，尤其是學術圈大為震撼。當天我在中國的西安市參加質譜學研討會，聽到台灣傳來的消息，大感憤慨。於是乎翹了好幾場的演講，就直接在西安連線回台灣與其他老師們串聯，並到網路上號召了要在 5 月 4 日當天，在台大傅鐘前舉辦「新五四運動」，要教育部還我校長。

幾天後我返台，跟著台大許多校內老師與校友團體，以及台大 EMBA 群在一起共謀「起事」，沒想到當時真的是一呼百應， 5 月 4 日當天下午行政大樓前的傅鐘廣場上塞了少說兩千人，加上後來在椰林大道上的遊行人數大概有五千人，成為了自從 1986 年由林佳龍等台大學生發起的「自由之愛」運動後，三十多年來在台大校園內第二場的大型抗爭運動。

▲ 卡管期間，台大教師曾發起幾次的抗議活動。（圖／記者林韋辰攝）

儘管如此，教育部仍不為所動。後來吳茂昆也扛不住壓力下台了，換上同是台大教授、當時擔任內政部長的葉俊榮擔任教育部長。自此，大學自主與教育部的對抗轉為長期作戰，這時候就更考驗人的意志。我在校內外接連舉辦、參與了幾次相關的活動，似乎也沒受到太大關注，遴選會與教育部雙方也就僵在那邊，當時是真的有種氛圍，感覺管校長也快挺不住了，台大可能要洗洗睡了重選。中間有次吃飯，我跟幾位支持大學自主運動的校內老師們聊到，我想發動一招，去申請「沒有校長最長大學」的金氏世界紀錄，大家齊聲大笑稱妙，也就說定在適當的時機去發動此兵法，當下先按耐著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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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轉機是當年年底的地方選舉，執政黨出乎預期的慘敗，當時就開始有檢討聲浪指向是教育部執意拔管所致。眼見時機成熟， 12 月 18 日，我找了幾位支持大學自主運動的老師、校友和學生們，一起到教育部去送邀請函給葉俊榮部長直球對決，同時也宣布將申請「沒有校長最長大學」的金氏世界紀錄。果然這則新聞的穿透度極強，很多原本對「拔管」事件不關心的民眾，也因此忽然意識到，原來他媽的台大還沒有校長啊！

▲ 葉俊榮於2018年底臨時召開記者會，宣布教育部「勉予同意」管中閔就任台大第12任校長。（圖／記者謝盛帆攝）

六天後， 12 月 24 日聖誕夜當日，葉俊榮部長臨時召開記者會，宣布教育部「勉予同意」管中閔就任台大第12任校長。於是乎，佔據全國新聞版面一整年的拔管案，終於落幕。

台大受惠管校長多項德政　有管中閔真好！

管教授終於成了管校長，校園內很快恢復了平靜，而且隨著新團隊的上任，有了全新的氣象。別的不說，管校長對年輕教授的關愛是無微不至的；他上台後，第一時間就將台大新進教師的宿舍租用期限，從三年延長到四年。但可惜我幾個月前已經期滿遷出，新辦法無法溯及既往，也就沒真正享受到這個德政。

管校長就任期間，我沒跟他共事過，但他人格特質中的真誠、善良、以及對美學重視，對旁人的正向影響是無遠弗屆的。有次中午他找我們系上年輕老師們去餐廳聊天，說是要請我們吃飯，結果飯局結束了，管校長發現自己沒帶錢包，只好厚顏無恥的跟我借錢，我說這小錢就讓我出，他堅持當天回學校就要還。本來他說他要親自拿到化學系館來還給我，我說你千萬別來化學系嚇人，「管」理學院的老師來「理」學院，這成何體統。於是我去了校長室跟他收飯錢，好像在幹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一樣。那次是我這輩子第二次進台大校長室，第一次是我念大學還是碩士班時，當時李嗣涔當校長，我在外頭胡鬧搞了不少飛機，因此被校長找去說明事情原委。

▲ 管中閔對年輕教授的關愛是無微不至，一上台就將台大新進教師的宿舍租用期限，從三年延長到四年。（圖／台大提供）

去年 1 月 3 日是 2023 年新年後第一個工作天，校方辦了一場感恩茶會，許多老師們都發言跟大家分享自己眼中的管校長。我的故事太長，很難在一兩分鐘內講完，所以決定用寫的比較痛快。那天我最感動的，是管校長夫人陳達敏在壓軸的預錄影片中，細數管中閔校長從 2018 年的磨難，到 2019 年起的承擔，直到 2023 年的轉身，聽得全場落淚。

兩年前，教育部評審前夕，管校長宣布自己不續任。幾天後，剛好管校長來理學院座談並發放績優教師獎章，我在台下第一個發難。我說管校長太可惡，那一年我們拚死拚活爭取大學自主，好不容易盼到這樣一個非典型的校長上台，期盼在沒有連任包袱的第二任期，可以更大刀闊斧進行改革，結果他說走就走！實在是太過分！

大家以為我開玩笑，但我說生氣是認真的，但想到管夫人聊起 2018 那一整年校長內心所受的煎熬，也就釋然。對一個如管校長般真性情的人來說，那些對他莫須有的攻訐確實難受；甚至即便管上任後，監察院仍然不放過他，繼續咬著說他兼職違法（我還因此寫了篇文章反駁監察院的說法）。再說了，在這樣一個龐大的官僚體系底下，彷彿被綑綁著只剩下手指頭能動的大學校長，確實不如歸去來的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