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張乃文／台北報導
「我沒有想過我媽會講脫口秀！」惠娟的兒子張維元既驕傲又有些懊惱說著。今年已經退休第二年的惠娟，早早規劃好自己想做的所有事情，不過人生驚喜就在「計畫趕不上變化」。雖然家人們一直都知道她喜歡嘗試各種新事物，但回家時，一句「我報名了脫口秀」仍有如丟下一顆震撼彈，殺得大家措手不及。而看著媽媽一路從「不知道脫口秀是什麼」的素人到「公開演出」獲得滿堂彩，張維元說，「媽媽可以自己找到一件喜歡做的事情，對我來說是很幸福的。」
遊走在照顧父母、養育孩子之間的三明治世代，許多年輕人背負的不僅僅是經濟壓力，更擔心著退休後的長輩們沒有人陪伴，生活找不到重心，漸漸地失去了活力。已經退休2年的惠娟是外向又喜歡參與各種活動的媽媽，從爬玉山、橫渡日月潭，到參與銀髮素人脫口秀「爺奶萬萬說(ㄕㄨㄟˋ)」站上風靡年輕人的單口喜劇舞台，且場場門票索取一空。她說，「只要是在能力範圍內，我都想嘗試看看。」
惠娟提到，剛開始是透過認識的人間接知道有單口喜劇的訓練課程；但問她初期知不知道「脫口秀」是什麼？一旁的張維元笑著吐槽，「全家只有她不知道。」
▲惠娟起初不曉得何謂脫口秀，但只要是好玩的事情她都想嘗試。（圖／記者林挺弘攝）
惠娟說，自己從小就是喜歡講故事的人，因為小時候下課回家，和媽媽分享今天一整天發生的事，是很有趣的，她也樂於分享。不過真的要走上舞台，把這件事用另外一種沒接觸過的方式表現，是又期待又緊張的。
但就如同惠娟說的，沒有做過的事情，都想做。回家和家人們「報備」完畢，身為脫口秀素人的她，就開始了一連串的訓練課程，從寫稿一遍又一遍的修正，不間斷的錄音回放，到結巴和忘詞都已經見怪不怪。「好多過程都讓我覺得，這是玩真的，不能亂來！」
張維元的角色除了是媽媽的定心丸，更因為兩人的感情好、愛拌嘴，相處的細節甚至成為惠娟的段子主題。「媽媽的嘴是騙人的鬼？」就是張維元的點子。雖然惠娟是笑著分享這些訓練時好玩的回憶、認識了許多好朋友，但張維元說，這三個月的培訓，媽媽是非常緊張的。他形容，從報名那刻起，媽媽心態就十分緊繃，像是要家人幫忙看看段子好不好，但又不想「試演」給大家看，就怕回饋的意見會打擊自信。
▲▼張維元說，媽媽比自己還忙碌也沒關係，只要是安全的事，都會一直支持她去做。（圖／記者陳詩璧、林挺弘攝）
就這樣一來一回的緊張膠著，惠娟快到表演日時，不只千叮嚀萬交代，要大家一定要空下時間去看；表演當天，惠娟焦慮的情緒更是透過手機訊息，傳遞到前台觀眾席的家人們。「結果媽媽講完之後，哇！那個掌聲跟歡呼聲，她自己也很喜歡。」張維元引以為傲的笑著說，「她真的表演得很不錯。」惠娟的朋友甚至驚訝的表示，「不相信全部都是素人！」
從外人的角度看起來，參與脫口秀的惠娟既酷，又熱愛學習新事物；而從惠娟兒子的眼裡可以看到，家裡長輩能持續自我實現和找到人生下一步，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張維元坦言，其實年輕人最怕的就是「人生衝刺期，媽媽卻一直在等你，但她沒有生活目標。」
張維元說，當父母只想等你、和你一起，對晚輩而言「反而是一種壓力」，比孩子還忙碌沒關係，只要是安全的、不要受傷，所有的選擇都會支持他們去做。
▲已經80歲的王淑華雖然有過許多表演經驗，但參與脫口秀仍讓她緊張不已。（圖／記者林挺弘攝）
「不走出去，永遠到不了新地方」 爸媽的退休日子成人生榜樣
無關年紀，人對於未知的東西總會感到恐懼，要嘗試新的事物，身邊人的鼓勵，或多或少成為了踏出那一步的力量。和惠娟是脫口秀同學的王淑華，已經80歲，和先生劉安林的感情甚好。本就有過許多表演經驗的她，報名脫口秀後，回家告訴另一半，得到家裡的熱烈支持。劉爺爺高興的直說好，更鼓勵她「你不走出去，永遠到不了新地方」。
雖然涉獵的興趣不同，無話不說的兩人，在脫口秀開始訓練後，每當課程結束，王淑華回到家就如同向劉爺爺「重上一次課」般，細緻的分享課堂所有的細節，這裡的段子怎麼寫才好、那個同學進步許多；有了這些外部參與，無形中，似乎讓原本感情就好的兩人，產生更多生活的共同話題。
▲看著自己父母到處參加活動，豐富自己的退休生活，女兒劉天如（最右）也感到安心。（圖／記者林挺弘攝）
而在一旁看著父母退休，樂於規劃自己的人生，參加各式各樣的活動，女兒劉天如坦言，身邊的朋友或同事也都非常羨慕。她提到，有些朋友家裡的長輩可能會有失智或其他狀況，甚至是不願意走出去，但讓劉天如感到安心的是，爸媽到了人生的晚年，始終保持積極的狀態過日子，「我會拿我媽媽當榜樣。」
劉天如表示，爸媽的退休生活在各個領域發光發熱，又是打桌球、又是拍廣告，讓她也認知到，實現自我價值並沒有年紀的設限。
▲脫口秀指導老師壯壯說，長輩學習脫口秀，不會比年輕人遜色。（圖／記者林挺弘攝）
用年輕人的方式說故事！長輩踏出同溫層 演出「有血有肉的生命經驗」
不只這些親近的家人們看見脫口秀爺爺、奶奶不一樣的地方，這場成功對外演出並獲得滿堂彩的脫口秀，似乎也意味著世代間的隔閡再縮減了一些。教授這10位不曉得「脫口秀」的學生們，壯壯老師坦言，課程開始前確實有些擔憂，因為沒教過年紀這麼大的，他個人在脫口秀鑽研了許久才有的一點小成就，卻要在幾周內把這些經驗傳達給長輩們，並讓他們上台演，這件事造成的壓力不小。
壯壯老師提到，首要了解的是學生們的心理狀態，要知道他們是想成為脫口秀演員，或只是想認識這個產業在做什麼。在真正開始上課後，他也發現，對長輩而言，理論不如實作有效，在成果發表後，更從他們身上「看到一條嶄新的路」。
許多人都會覺得，年齡層較高，學習一項新事物相對不容易，壯壯老師說，但實際上可以看到，困難是不分年紀的，站上台講話雖然只是一個動作，可是要透過專業化、職業化變成表演後，把故事演得更有趣、在觀眾間發酵，「年輕和長者遇到的關卡其實是一樣的。」也就是說，長輩們的能力並不亞於年輕人。
壯壯老師指出，相較之下，長輩的故事更是手到擒來，「他們苦惱的是要選擇哪個故事，不是有沒有故事可分享。」對長輩而言，要分享人生經驗、證明某個人生智慧，得到一個生命結論，是更有血有肉，也更有說服力的。
▲原本是年輕人優勢的脫口秀，如今也成為爺爺奶奶們說出自己故事的舞台。（圖／記者林挺弘攝）
弘道老人基金會專員葛宇馨提到，脫口秀原本是年輕人之間的連結，爺爺、奶奶們大多數都不曉得何謂「單口喜劇」，更遑論要站上舞台。不過，他們的生命故事，卻是許多年輕世代無法測量的厚度。
在得知這場脫口秀真的要舉辦公開演出後，葛宇馨提到，原本訓練班的爺爺、奶奶們還質疑，是不是她去找了朋友來看他們表演，「怎麼可能有這麼多年輕人要買票看我們？」不過，演出結束後，更有很多年輕族群當面向長輩們表達自己的喜歡，更意外長者們都能不看稿就站上大舞台，拿著麥克風對著這麼多人說話。
把觸角伸進另一方，先遞出相互瞭解的橄欖枝，葛宇馨說，在長輩眼中，這些新型態的表演方式不只是有趣，更能激發火花，讓他們思考如何溝通、傳遞自己想說的話，彼此都能踏出同溫層，嘗試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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