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眾所周知，日本人喜歡櫻花，但卻少見百年櫻花樹。（圖／Klook提供）
● 李偉文／作家、牙醫，荒野保護協會榮譽理事長
日本人喜歡櫻花，全日本到處都看得到櫻花樹，但是為什麼百年的櫻花樹卻很少見？
雖然櫻花樹不算是長壽的樹種，但是若生長的環境適宜，沒有遭遇天災人禍的話，就像人類的耆老一樣，活到一百來歲是沒有問題的，甚至偶爾會有看到高壽兩百歲的櫻花樹，但是為什麼全日本數以千萬計的櫻花樹裡，很少見到存活百年的櫻花樹？
愛櫻史逾千年 老櫻卻僅六十餘齡
日本人喜歡櫻花種櫻花並不是近代才開始的事，早在西元720年編篡的《日本書記》中，書中就有記載日本天皇泛舟行樂賞櫻花，西元1594年豐臣秀吉也曾舉辦盛大的賞櫻會，到了17世紀後半，賞櫻的風氣已從貴族普及到民間，那時全日本已到處栽種櫻花樹，數量既然很多，應該會有不少長壽的櫻花老樹留下來才對，那麼為什麼很少見到存活百年的櫻花樹？
答案是，在二次大戰後，日本被美軍託管期間，為了清除軍國主義的象徵，幾乎把全日本的櫻花樹都砍光了。一直到1964年的東京奧運會，日本眾議院的議員發願「使日本再度成為櫻花國度」，成立了「日本櫻會」，展開全國性的種櫻花運動。如今我們所看到的「老」櫻花樹大多是在那時候種的，因此年紀大概就六十來歲。
▲ 日本的老櫻樹大多是在1964年東京奧運會前種植的，年紀大概就六十來歲。（圖／記者林東良翻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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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期一會 燦爛在永恆裡定格
日本的國花雖然是菊花而不是櫻花，但是日本人普遍喜歡櫻花，因為櫻花象徵「大和魂」，櫻花的生命樣態也影響了日本人的生命觀與價值觀，在花開得最盛時凋謝，滿樹櫻花開得如此喧鬧，卻又如此匆促短暫，日本人尊崇死得漂亮的人，如同櫻花在最燦爛精彩之際，慷慨赴死，讓美麗在永恆裡定格。
就是這種精神被軍國主義利用，二戰末期神風特攻隊（神雷部隊）的自殺飛機機頭兩側就畫著粉紅色的櫻花花瓣，激勵那些非常年輕的戰士為國犧牲。
在最燦爛時凋謝，這種感慨也形塑了日本文化中獨特的「物哀」美感以及「一期一會」的慎重，或許日本「一生懸命」在一期一會的瞬間拼盡全力的工作態度也是來自於櫻花飄零的感觸吧！
▲ 櫻花在花開得最盛時凋謝，滿樹櫻花開得如此喧鬧，卻又如此匆促短暫。（圖／記者蔡玟君攝）
櫻花賦予日本團結性 牡丹賦予華人個別性
櫻花喜歡足夠日照以及排水良好土壤疏鬆的地方，也就是不耐過度乾燥也不喜歡過度潮濕，因此日本的櫻花大多種在堤防、山坡、土丘之上，而且它有強烈的集團體，若是在櫻花中間穿插種一些其他比較強壯的原生樹種，這些櫻花就會長不好，甚至活不了。
櫻花樹對修剪的承受力很差，修剪的切口很容易受感染而腐爛掉，同時也有較多的病蟲害。
阿里山是台灣著名的賞花勝地，除了常見的山櫻花、八重櫻等等之外，還有漂亮的染井吉野櫻。
染井吉野櫻是16世紀在日本染井村配種的，最大特徵是即使同種受粉，種子也無法發芽，因此必須用嫁接等方法進行培植，換句話說，染井吉野櫻都是取自同一棵樹的枝條進行嫁接，每一棵都有相同的基因，所以每一年都會在同一個時候開花。
在日治時期，日本政府砍伐台灣的檜木，鋪設阿里山森林鐵道時，為了撫慰駐台的日本人思鄉之情，所以在鐵道周邊種了許多櫻花樹，因此阿里山有許多超過百年的老櫻花樹。
▲ 阿里山林鐵周邊有許多逾百齡的櫻花樹。（圖／取自阿里山國家風景區管理處臉書粉團）
一提起樹，日本人第一反應就是想到櫻花。一朵櫻花並不顯眼，但是聚集為一整棵樹，甚至一整片盛開的櫻花樹林，看來就非常可觀了，這或許也顯現了日本人的集團性。相反的，華人自古以來崇尚牡丹，稱為萬花之王，但是牡丹花的特性是，即便是同一棵，也會在不同時期開花，而且每朵花的顏色、姿態也都不同，彼此互相爭妍鬥麗；或許如華人一樣，各有各的特色，比較缺乏團結一致、互相合作的個性。
櫻花與大和魂融為一體 台人哈日也瘋櫻
日本人喜歡櫻花有與他們民族性相合之處，至於台灣人瘋櫻花，恐怕是台灣人哈日、常去日本旅行而受到的影響吧？
日本人把視櫻花為大和精神的象徵，因為它開得絢爛，死得壯烈。
而且櫻花盛開的時候，枝上只有鮮紅（或粉紅、紫紅）的花朵，沒有樹葉，而且一開幾千幾萬朵，更特別的是常常在一夕之間同時開放，滿山滿谷全都是，但是花期又很短，往往也在一夕之間全數凋萎飄落，尤其是吉野櫻這個品種，花瓣還鮮嫩著時便飄然散落，那種正當盛開便凋萎死去，這種悲愴之美，滿符合日本文學與美學的追求，難怪他們對賞櫻是這麼狂熱。
日本的媒體會播報何時何地櫻花已開，甚至會畫出櫻花前進的線，好像打戰時部隊一直往前推進的陣式圖。
▲ 日本氣象協會公布的櫻花花期預測。然而，今年日本春分前後天氣濕冷，許多地方的櫻花並未如期綻放。（圖／翻攝自weathernews官網）
日本位在溫帶，氣候變化明顯，每年春天櫻花從溫暖的九州開始，漸漸的由南而北，也可以說由西而東依次盛開，但是台灣就不太是如此，因為台灣海拔高度落差大，而且氣候複雜，各地開花的時間不太一定，通常日本櫻花盛開時，也是天氣回暖，由冬天轉變成春天時，但是台灣往往在冬欲盡而未盡，春欲來而未來的渾沌時節綻放。
賞花，在日本稱作花見。假日全家族或親朋好友在櫻花樹下鋪張塑膠布就野餐起來了，在平常日許多公司也會派資淺的員工到櫻花樹下先佔位子，等到下班全公司的人就齊聚飲酒作樂，非常吵鬧。不管從日本得到諾貝爾文學獎的川端康成或其他日本文學作品中，常常可以看到整個大和民族對於「生命短暫」的感懷，這或許是從櫻花或大自然裡所體會到的美感經驗吧！這種生與死，瞬間與永恆，有限與無限的生命體驗，大概是日本美學與文學追求的境界吧，我們從日本的茶道或花道文化也可以看到。
都是櫻花害的 台一窩蜂學日種櫻恐招禍
從櫻花，或從任何大自然的景象帶給我們生命的感懷或人生的警示，都是一件好事，但是當我們沒有注意到環境差異，一窩蜂的追趕流行，也會帶來災難。
▲ 台灣很多單位或政府機關往往不管適不適合種櫻花，就把原本有各種樹木的森林砍掉，改種單一樹種，壓迫了生物多樣性。（圖／台北市公園處提供）
比如說，為了拚觀光，台灣很多單位或政府機關往往不管適不適合種櫻花，就把原本有各種樹木的森林砍掉，改種單一樹種，雖然似乎很壯觀，但其實對整體生態環境的健康與穩定是不好的，我們常說的生物多樣性，就是形容在多樣化的森林裡，裡面的食物鏈也會複雜而穩定，不會因為某一種生物過多，或某一種特殊病菌的感染，整片樹林就死光光。尤其物種多，每一種植物開花的時間如果都不同，讓裡面的動物一年四季都有食物吃，也不會像有些單一樹種的森林，在冬天食物匱乏時，找不到糧食的動物啃食樹皮反而造成更大的傷害。
當我們欣賞著燦爛盛開的櫻花時，也要提醒自己，試著看到櫻花背後的啟示與生態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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