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凜冽,吹得眾人心寒,我跟二姑奉命前來這個死了一堆人,但還是有不少釣客的防波堤,進行超渡並招魂。
而我們到達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三點了,以二姑的話來說,申時(15:00~17:00)起招,酉時(17:00~19:00)收魂,陰陽交泰,流魂歸里。
當年的我還有些懵懂無知,只知道一件事:我跟其他的小朋友不一樣,我天生就親近所有的模糊地帶,即便不願意,也會被動式的行走在兩界之間。
雖然我跟一般狀況有些不同,但是沒錯,我就是所謂的天命公務員,要處理很多神鬼人妖、魑魅魍魎之間的事,重點是錢還少得可憐,也就是俗稱的「帶天命」。那年,我10歲。
二姑擺好法壇,那時的我年紀和功力都還不足以幫上什麼忙,所以二姑和她的弟子要開始儀式之後,我反而沒事做了。
一個十歲的小屁孩沒事做的時候會幹嘛,滑手機?抱歉,那年代這種服務還不是很先進,所以我就開始亂跑啦。
話說回來,這地方死的人真不少,當下正是退潮快結束、要開始漲潮的時間,在我眼裡除了浪花跟垃圾以外,還有一具具躲在陰暗處的、往生於此處的「過往」。
自小,我眼中的世界就跟旁人不太一樣。鮮明的現在、褪色的過往,加之一些亡魂、冤魂、鬼魅之類的。再進一步說,好兄弟們對於看得到他們的人會特別有好感,便會想尋求幫助。
一個十歲小孩當然幫不上什麼忙,但你以為他們會這樣輕易的放過我嗎?依照現在的說法,當你沒辦法幫助他們時,他們就會想辦法「找你玩」,也有的懷著怨氣的會趕走你,更甚者會進行所謂的「抓交替」。
而此時的我,在到處亂晃的同時,看到了年紀跟我差不多的「小孩」,蹲在防波堤的中間一直向下看,也不知道在看什麼。好奇心旺盛的我站在防波堤的邊上,大聲的問「祂」:「喂,你在看什麼啊?那邊看起來很恐怖耶,你要不要過來玩。」
「祂」抬起頭,是一個面容悲傷的的小女孩,身穿白色洋裝、燈籠褲。雖然並不是正常小孩,但是天生博愛的我,一心想著交個朋友打發時間,但小女孩只是搖了搖頭並沒有說話,指了指祂所在的防波堤下面。
我便也爬到祂所在的防波堤塊上,想拍拍祂的肩膀,問他到底在看什麼,她卻飄忽的閃過我的手,站起身來用祂大的眼睛看著我、又指了指下面,就蹲下繼續看著那塊防波堤下方。
我跟著祂蹲下,那塊防波堤下只有一些垃圾、蠕動的黑影,以及一隻略顯破舊的小熊。我問了那個「小女孩」:「你是在看那隻熊嗎?」
「小女孩」點點頭。
我又問道:「那是妳的喔?」
祂又點點頭。
也不知道哪根神經接錯,我開心的說:「那我去幫你撿。」
「小女孩」這次卻拚命的搖頭擺手,試圖阻止我下去撿,我還以為她只是不想麻煩我而已,就笑笑的跟祂說沒關係,就下去了。
我溜到防波堤塊下,正試圖撿起那隻小熊的時候,冷不防從那團蠕動的黑影中,竄出一隻全身沾滿了海帶與垃圾、下巴跟手臂已然完全爛掉、其中一隻腳更是爛到僅有灰白骨頭的東西。祂身上是爛掉的苦綠色釣客裝,正是亡於此處的過往釣客。
祂猛然抓住我,小小年紀的我也被嚇傻了,一隻手緊緊的攢著那隻熊,一邊大聲的呼救、想要爬出來。
情急之下我也念了咒,但是由於爬在防波堤上,並沒有辦法好好的捏手訣,被祂扣住了腳往下拖。和祂僵持的同時,我看向那個「小女孩」,想向祂呼救。
「小女孩」卻好像是被嚇傻了,開始大聲的哭,哭到頭上裂了個一條大大的傷口,從左邊頭上、一直延伸左耳朵下面,不斷的有黑色液體滴落下來,而祂還是一直哭。詭異的是,祂雖然哭得那麼悽慘,卻完全沒有哭出任何聲音。
完了,小小年紀的我完全沒有任何辦法,只能大聲呼救。但我也知道,那裡人煙稀少,也離二姑辦事的地方有段距離了,我完了……
僵持之下,我只看到一條繩子伸過來,是祭祀用的紅繩。繩子捶打在替死鬼上,祂急忙鬆開了手,想躲回黑影之中,而我也是趁機三下五除二的爬上防波堤,只見二姑嚴肅的看了我一眼,又繼續念咒。我就知道,回去後要完蛋了。
事後我才知道,原來是「小女孩」跑回去求救,我才能夠得救。後來,當然是順利的將小女孩超度。並將替死鬼度回廟中,磨去戾氣之後才超度。
這就是我當道士學徒的其中一次經歷,當然,這類的事多不勝數,跟往後的事情比起來,這次只不過是開胃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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