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為【小檸檬】專欄投稿者真實經歷，涉及個人觀感，請斟酌閱讀。
軍隊將男人變成野獸，變成餓鬼、笨鬼、自私鬼。那，服替代役的男人呢？
▼示意圖，圖中人物和團體與內文無關
肉體上，是一個被兵役法拘束的國家機器；精神上，卻不受永業制束縛、思想得以保持超然獨立。用民眾的視角，做著公務員的事，一個演戲兼看戲的雙面角色。
服替代役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機會，如果是你，你想體驗哪種生活？我想，對身陷無助的人，不論多麼骯髒惡臭，都要以閃電般的速度伸出援手。因此，我成為消防替代役男。
「救護！救護！趕快出動！」即使退役數個月後，幻聽仍會不時把我從睡夢中驚醒。急病救護天天有，能令貓獵人記憶鮮明的並不多。
根據派遣令，這次是一個中年男子突然癱瘓摔倒，爬不起來。
「檸檬91，救護出勤！」救護車旋即開出車庫，啟動警笛。
戴上手套、口罩，是每次出勤的第一件事。要是半路才發現手套沒了，也只能硬著頭皮赤手出勤。幸好，這次不用赤手出勤，不然就會很慘……很慘……
到了案發現場，那是一間掛著「汽機車借款免留車」招牌的店鋪，經常出現在有線電視蓋台廣告的那種。
報案人帶我們到二樓廁所，廁所地板上有個男子半邊肢體癱瘓，正使勁用僅存知覺的那隻手臂撐坐在馬桶邊緣。我猜，這位仁兄大概是在大號上到一半時中風了吧。
患者赤裸的下半身，沾滿新鮮富含水份的排泄物，還帶點綠色的那種。或許是因為他嘗試自行爬起，所以穢物才沾得從腰部到腳踝到處都是。
要是今天突然倒在地上癱瘓的，換成貓獵人自己，相信我也會不顧沾染糞便的骯髒，用力掙扎。
男子皮膚黝黑，剃得整齊的平頭、穿花襯衫，身上紋著大片的傳統圖騰刺青，粗曠又老土的金項鍊，展示著某種對組織的服從與效忠、對權力符號崇拜而放棄的品味。
患者平時應該是相當令人敬畏的吧？但是，他現在一臉驚慌無助，下半身赤裸地倒在自己大便中，無法動彈。
至於報案人，是一名風韻猶存的熟女，大波浪捲髮、一身紅花色連身長裙，打扮相當符合「大哥的女人」的刻板印象。大哥的女人，不是應該要有備位元首般的安定力量嗎？她當下的神情和語氣．卻顯得著急又不知所措。
她欲動又止的雙手，透露出一種想幫忙卻又怕髒的兩難。不知道這一幕有沒有被患者看在眼裡？
我心想：「對了，救護背心裡還有備用手套，我要不要拿一雙給她？」隨即又想：「給她，是在幫她？還是在為難她？」有時候，拿到更多資源並不會幫助我們，反而只是凸顯出：障礙並不是出在缺乏這些資源上。
以上種種鮮明的反差，激起貓獵人比以往出勤時更高的同情心。
通常，患者如果一身髒污或者血漬的案例，我們會先用車上的薄棉被，把患者包起來再處置。
「對不起！棉被我會賠新的給你們！」報案人在一旁緊張又抱歉的說。
學長告訴她：「沒關係，不用賠啦，這個棉被本來就是這樣用。」
「不好意思！那我會負責幫你們洗乾淨！」報案人仍舊很緊張。
「不用啦！醫院會洗的。」
最後，我們順利將患者送到最近的醫學中心急診室，返隊前也向醫院拿了更換的棉被。
喔，對了！送走患者後第一件事，當然是趕快把手套丟掉……
「檸檬91返隊。」
「收到。」
離院前，我才發現制服的腰部沾上了一小塊大便。
「算了，拿酒精棉片擦一擦就好。」 我並沒有想要趕快回去清洗的急促。反正，分隊裡那台洗衣機運轉得一路抽搐，像中過風似的，不會比酒精棉片更有清潔力。甚至就連漫畫家都會在漫畫中告訴你，救護車有多髒。
返隊途中，貓獵人不禁想著各種假設性、未來性的問題：「那個報案人是患者的老婆？還是女友？如果癱瘓很久沒痊癒，她會不會離開他？」
「如果今天，倒在地上的那個人是我？女友會出手拉我一把嗎？」
生命中的難關，是無情的尺、冷酷的秤錘。不論多麼相愛，都無法阻止彼此的關係，被丈量、被秤斤論兩。
作者：鍵盤通靈者/貓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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