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法蘭斯．德瓦爾 Frans de Waal
譯／楊仕音、林雅玲、顧曉哲
研究動物認知仍被視為不夠嚴謹的軟科學，直到最近，年輕的科學家還是會被規勸遠離這個領域，一些較資深的教授會說：「等拿到終身職再來探索吧。」這樣的懷疑主義可以一路追溯到一匹名叫漢斯的德國馬，那時摩根（Lloyd Morgan,英國心理學家）恰好正努力建立他的原則，漢斯因此成為摩根原則的有利證明。
這匹黑色種馬的德語名是克魯格．漢斯（Kluger Hans），直譯便是聰明的漢斯，因為牠似乎在加法和減法算術方面表現出色。飼主會請牠計算四乘以三等於多少，漢斯接著就會很高興地敲擊馬蹄十二次。牠也可以說出指定日期與前一天是幾號，還能告訴你十六的平方根是四。漢斯解決了牠從未聽聞過的問題。牠的表現實在是太驚人了，這匹種馬當時造成了國際轟動。
▲聰明的漢斯（圖／Wikipedia）
直到有一天，德國心理學家奧斯卡．普福斯特（Oskar Pfungst）開始調查這匹馬的能力。普福斯特發現，只有當飼主知道答案且站在漢斯看得見的地方時，漢斯的才華方能奏效。如果飼主或其他提問者站在幕後出題，漢斯就會失敗。
對漢斯來說，這是一個令牠沮喪的實驗，當牠答錯太多題時還會咬普福斯特。顯然漢斯答出正確答案的方式是，當牠的馬蹄點到正確數量時，飼主會有微小的動作改變，可能是移動位置或挺胸，漢斯看到就會停止點蹄。當面對提問者，漢斯作答的方式也一樣，提問者的表情和姿態會有點緊張，直到蹬蹄的數量達到答案的值時，提問者才會放鬆表情，此時漢斯便停止動作。
漢斯非常擅長的其實是察言觀色。另一個測試方式是讓飼主頭戴一頂寬帽，避免漢斯看到表情，飼主壓低帽簷只看漢斯的馬蹄，達到正確的數字飼主便抬頭，此時漢斯也會停止點蹄。普福斯特表明，任何人只要戴上這樣的帽子，就可以用低頭和抬頭控制蹬蹄的數量，得到任何想要的數字。
有些人會說這是一場騙局，但飼主並非存心詐欺，因為他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正在給漢斯打暗號。即使飼主知道是自己影響了漢斯的作答，但他發現想要抑制不小心做出信號的動作，幾乎不可能。
普福斯特的報告指出，飼主非常失望，覺得漢斯背叛了他，並懲罰牠此後餘生都要拉靈車。飼主竟不是責備自己，反倒怪罪他的馬！幸運的是，漢斯最終遇見一位不僅看中牠的能力、並且進一步提出測試的伯樂。我們必須以正確的態度看待此事，不應該因此降低動物智力的等級，而是探究漢斯擁有的不可思議的敏感度。漢斯可能沒有算術的天分，但牠在解讀肢體語言方面卻很出色。
漢斯是俄羅斯的奧爾洛夫快步馬（Orlov Trotter），其特徵也完全符合此品種的描述：「聰明才智令人驚艷，學習快速，重複幾次後就能輕鬆記得。牠們通常都擁有一種不可思議的理解力，知道飼主在什麼時間需要什麼，或想要牠們做些什麼。牠們與人類的關係親近，與飼主的連結十分緊密。」
▲奧爾洛夫快步馬（圖／Wikipedia）
漢斯「露出馬腳」的事件並非動物認知研究的災難，反而因禍得福。研究得以因「聰明的漢斯效應」（Clever Hans Effect）改善測試方式，這也突顯了盲測的重要，進而讓普福斯特鋪平了認知研究可承受審查的道路。雖然我們了解盲測的重要，但諷刺的是，針對人類的測試研究卻經常忽略。
例如，在孩童的認知測試中，通常會讓他們坐在母親的膝上。研究人員假設母親就像家具，不會對測試產生任何影響，但是他們忘了每位母親都有望子成龍的心，任何的肢體動作、嘆息或輕撫，都可能形成暗示。
感謝聰明的漢斯，讓動物認知的研究變得更加嚴謹。例如，狗行為研究實驗室在測試認知能力時，飼主會被蒙住眼睛或站在背對實驗場的角落。在某項著名的研究中，一隻名叫里哥（Rico）的邊境牧羊犬，辨識出超過兩百個代表不同玩具的單字，飼主會要求里哥拿來一個放在不同房間的特定玩具。
▲邊境牧羊犬（圖／免費圖庫Pixabay）
此方式可以防止飼主因眼神飄到特定玩具，而不自覺地引導了狗的注意。里哥需要跑到另一個房間拿取玩具，就是避免「聰明的漢斯效應」的方法。
普福斯特發掘了人類和動物發展出連他們（動物與飼主）自己都不知道的溝通方式，為此，我們實在欠普福斯特許多。在馬的行為被飼主強化的同時，飼主的行為也被馬強化，每個當局者都被自己說服這樣的行為與溝通完全無關。一旦揭開了馬與飼主關係的謎底後，歷史的鐘擺終於開始移動，由荒唐可笑的一端堅定地擺向如何確實解釋動物智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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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錄自《你不知道我們有多聰明：動物思考的時候，人類能學到什麼？》
作者： 法蘭斯．德瓦爾 Frans de Waal
譯者： 楊仕音、林雅玲、顧曉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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