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重大歷史懸疑案件調查辦公室 授權轉載
身為業務繁忙的上班族,經常不知不覺就累積了一大疊名片,有時候還挺困擾的。這疊名片裡面的人,十有八九沒再聯絡;不然就是直接加了Line,交換名片只是個認識儀式罷了。
不過,雖然覺得麻煩,還請別小看它。你永遠不知道,一張弄丟的名片,是否會影響你的生死……
事件發生在1948年的東京,剛經歷二戰失敗的日本,面臨著舊秩序剛崩壞、新秩序未穩定的局面。失去主權的日本由盟軍最高司令部(General Headquarters,縮寫GHQ,1952年結束佔領)所統治,同時面臨著糧食不足的窘境,人心浮動不安。
▲帝國銀行椎名町支店/Wikipedia
1月26日的下午三點,帝國銀行的椎名町支店正準備打烊,卻突然來了一位身著西裝、臂戴紅色袖章的中年男人。
那個袖章可不普通,上頭寫著「東京都防疫班」,代表配戴者的專業與權威。男人向支店長秀出名片,頭銜是「厚生省厚生部醫學辦事員;醫學博士某人」。
▲示意圖/Pixabay
「我是GHQ派來的,」男人操著專業的語調向眾人宣布:「這附近有人感染赤痢,其中一位患者今天來過銀行。等一下消毒班會過來,我在場先給大家發放預防用的藥。」
由於男子的外表、動作看起來相當專業,也拿出「醫學博士」的名片證明身分,還報上GHQ的名號,在場眾人便聽任其安排。
接著,醫學博士拿出小瓶藥物,分裝給在場眾人。「藥分兩種,請大家服完第一種一分鐘後,再服第二種。」博士如是說,自己也當場示範喝下兩種藥物。在場的銀行職員,與一位職員的小孩,共十六人照做,喝下了藥物。
然而他們一喝下第一劑藥,就深感不對勁。藥喝起來極苦,就像是逼迫不能喝酒的人,強灌一杯伏特加那樣……不,這後果可比酒醉更為嚴重。一個接著一個,喝下藥物的人倒在地上,痛苦呻吟著。
這真的是預防痢疾用的藥嗎?怎麼會這樣?在痛苦掙扎中,銀行職員們看向剛剛的「醫學博士」……那位「博士」竟然在這種時刻,跑到銀行櫃檯後方大把大把地把現金跟支票裝進自己的口袋!
一位職員頂著模糊的意識,勉強爬到街上,請路人報警求救。警方跟救援很快來到,但「醫學博士」早已逃之夭夭,十六人中的十一人當場死亡,一人送醫不治。
歹徒只搶走十六萬日圓和價值一萬七千多元的支票,損失並不算大,但手段卻是極度兇殘;而他那精巧的人性操縱手法,利用GHQ的權威與對傳染病的恐懼,更是在非常脆弱不安的社會裡,投下一顆震撼彈。如果不能盡早將這個兇徒逮捕正法,GHQ跟警方的威信可是會大大掃地啊!
秉持著這樣的想法,日本警方快速地展開了針對「帝銀事件」的調查。驗屍報告顯示當時被害人喝下的「第一種藥」,其實是一種氰化物;第二種藥則疑似是水。兇手之所以要被害人相隔一分鐘再喝水,可能是要在場眾人無力反抗,也不會立刻引來外面注意,方便兇手有時間行搶。
兇手會設計如此手法,一方面顯現他對氰化物的特性有豐富知識;另一方面,也表示他有管道取得這類藥物。畢竟這時期的日本,並不像米花市一樣,人人都能輕易拿到氰化物。
能取得這種物質者,莫過於醫學、化學專業,或工作上能接觸之人。兇手當時秀的名片,確實是「醫學博士」,不過兇手本人真是醫學博士嗎?名片會不會是偽造的呢?
由於倖存者沒有人記得名片上的姓名,名片也在作案後被兇手拿走,警方只能從其他方面尋找線索。正好在帝銀事件發生前,日本還發生過兩件相似的案件,可能是兇手還在排演,並沒有造成傷亡。
其中一件在安田銀行發生的案例,職員拿到的是「醫學博士松井蔚」的名片。經過查證,松井蔚博士真有其人,也真的在厚生省工作。不過松井博士有不在場證明,人不是他殺的。
人不在場,名片可在,警方開始調查松井蔚博士向誰發了名片。其中,有一位知名的日本蛋彩畫畫家平澤貞通,曾經在船上偶遇松井博士,兩人交換了名片。
▲平澤貞通/Wikipedia
但在警方上門蒐證時,平澤卻說錢包被偷,拿不出這張名片。只因無法清楚交代名片的下落,竟使平澤成了警方的重點懷疑對象,隨即在同年8月遭到逮捕。
平澤起初否認犯案,不久後卻又招供認罪。這次認罪的結果,造成他日後無論如何翻供、上訴,都無法推翻死刑判決的後果。而犯人落網、重判極刑,看來帝銀事件也能就此順利落幕,社會不用再活在恐懼之中……才怪。
整個帝銀事件的偵查過程充滿了疑點,對平澤的定罪更是滿滿的草率。還記得前面說到,氰化物並不是一種很好取得的物質嗎?尤其在使用上,還需要相當專業的化學知識,才可能造成帝銀事件那種既延遲發作時間、又成功大量殺傷的效果。
但平澤貞通不是醫生、也不是化學家,他就是一個畫家,怎麼會懂這種知識呢?他又要去哪裡取得氰化物呢?事實上,警方也從來沒有掌握任何平澤擁有氰化物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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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帝銀事件的倖存者們,在指認平澤時,做出了不確定的答覆。通常來說,目擊者的指認本來就有記憶不可靠的問題,採用時應當謹慎,更何況是無法確定的證詞呢?
接著,使警方開始追查平澤嫌疑的關鍵證物──松井蔚的名片,根本不是在帝銀事件現場出現的直接證據,而是在上一個相似案件的證物。以證據力來說,應該只能算是情況證據(circumstantial evidence)。
(編按:情況證據即間接證據,也就是指除了證人證言外其他形式的證據。通常若缺乏直接證據,才會採納與待證事實有關聯的間接證據。)
結果就這樣憑著矛盾的犯人描述、薄弱的證據關聯,以及一筆無法清楚交代來源的金錢(小說家松本清張認為這筆錢應是賣春宮畫的收入),平澤貞通就這樣被判了死刑,成為當局安撫社會的祭品。
懷著巨大的冤情,平澤在三十九年間不斷上訴,也三度嘗試自殺,卻都無法動搖法院的死刑判決──但或許他們也沒有認真想執行過吧──就這樣,平澤以九十五歲的高齡,病死在八王子醫療監獄中,一生都沒有得到平反。
但平澤並不是孤獨一人,許多人都無法接受這種草率的調查和判決。包括松本清張在內的諸多人士都曾著文聲援,人權團體更成立了自救會爭取翻案。直到現代,仍有人為之奮鬥著。
話說回來,如果平澤貞通是無辜的,真兇不就一直逍遙法外嗎?
真兇會是誰呢?時間回到調查人員朝著名片方向辦案以前,原本的調查方向,以及當時社會對帝銀事件的聯想,其實是針對惡名昭彰的731部隊而來。731部隊是研究防疫、細菌戰、生化武器的專門部隊,其中人員肯定擁有取得氰化物的管道以及使用的知識。
戰時做過不少非人道實驗的731部隊,很快成了警方跟輿論的懷疑對象。但就在警方進一步採取對策之前,或許是為了避免731部隊的敏感機密一起被挖掘出來,GHQ和日本當局立刻下令禁止調查731部隊與所有舊陸軍相關成員。在那之後不久,警方改為調查名片下落,逮捕了平澤貞通。
平澤會是731部隊或日本陸軍的代罪羔羊嗎?GHQ與日本當局的命令,說不定根本是在袒護真兇呢?
授權機關:「重大歷史懸疑案件調查辦公室」(the Office of Historical Suspense Investigation and Research,O.H.S.I.R,簡稱「疑案辦」)
此機構的目的,首先在於運用新的研究與偵查方法,找尋新的線索讓這些埋藏在檔案灰塵中的案件,能重現於社會大眾的眼前,進而系統性地建立國內犯罪史的基礎。經過這些研究挖掘的過程,希望這些歷史案件能夠一掃塵埃,在你我的記憶中以另一種全新姿態鮮明起來。
國家未來漫漫不明,但發生在這片土地上的過去我們都不要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