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小檸檬】專欄文章作者為代筆，內容為受訪者經歷，涉及個人觀感，請斟酌閱讀。
※內文皆使用化名。
※職業：殯葬業者
空盪盪的靈堂似乎過於冷清，我打了電話請我的太太過來幫忙折蓮花，也多個人聊天，有點「人氣」。
「老師，想跟你請教一下，因為我們家就像你看到的，就真的很複雜！我婆婆出殯之後，祖先牌位是不是也要另外安過？」雜貨店老闆娘閒聊著問。
「對啊！那個等『對年』後再做就可以了，因為妳婆婆現在才剛往生，用比較口頭的說法是『新魂』，不能直接就跟舊魂（祖先牌位）放在一起。我們就用現在這個牌位，出殯之後請回家先放在祖先牌位旁邊，等對年後再處理就可以了。」
「但是，她是要入陳家（老太太娘家）的祖先牌位……」她看來似乎有苦難言。
「頭家娘，這樣不行的！雖然說妳公公是入贅到她家，但是她死後還是要入林家（老太太夫家）的牌位裡，這樣才對。而且就算她想入自己家的牌位，也是不行的！如果要這樣，她也只能單獨自己一個牌位放在陳家的祖先牌位旁邊。」我略為驚訝的解釋著。
▲示意圖／當事人提供
「唉……」只見她長嘆一口氣，卻不發一語。
「頭家娘，心裡面有事就講出來，不要自己悶在心裡。我們不是你厝內的人，沒辦法給出什麼意見，但有時候，講出來心裡好過一點。」我太太溫柔的安慰她。她似乎一下子就看出來老闆娘的難處。女人間的辛苦，還是她們自己比較了解，。
「這其實不算什麼光彩的事，我原本不想講。老師你記得，我說過我婆婆年輕的時候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嗎？」雜貨店老闆娘問，見我點點頭後她繼續說：「一開始我公公家裡沒錢，所以入贅她們家。誰知道結婚十幾年後，政府大量的徵收土地，我公公家的田地一下子價值翻了好幾十倍、甚至百倍，兄弟每個人都可以分到好幾千萬。四十年前的錢多大啊！所以我婆婆起了貪念……」
她看了一下老太太的遺照，嘴裡小聲說了聲「阿母歹勢」，又接著說：「那時候她四個兒子年紀都還小，她就擅自把我排行第二跟第四小叔的姓氏改回公公那邊的，要我公公帶著兩個小孩回去『認祖歸宗』討財產。我公公在家排行老二，上面的大哥自然是不肯。當年因為家裡窮，自己心甘情願入贅有錢人家，現在家裡翻身了又回來要財產，這樣怎麼對！？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聽說後來吵了半天，我公公的大哥才鬆口，願意各別給兩個小孩三百萬，希望我公公罷手。」
「頭家娘，四十年前的三百萬是好大一筆錢耶！那妳公公收下了嗎？應該有吧？」我太太驚訝的說。
「沒有！我公公家一直都是務農的，田地很多，政府一徵收之後，六個兄弟每個人都至少分到好幾千萬。才給我公公六百萬，他怎麼肯？一氣之下，我公公就說他不屑要，要他大哥留著，當作是留給媽媽的生活費用，就瀟灑離開了。」她一臉無奈的說。
「那回家之後怎麼跟你婆婆交代？她不就氣死了！？」我問。
「嘿咩，像演連續劇一樣！回家兩夫妻吵了好多天，就是那時候，我婆婆發誓死後不入林家牌位裡，因為回林家討不到財產，小孩又已經改姓也分不到姓陳的家產。就是因為這樣，才搞得四個兒子長大了也幾乎不相往來。我公公去世得早，所以不用看到這些吵鬧不和，但我婆婆看了很多年、很多很多年……後來她自己一個人住在那間房子裡，說好由四個兒子過去輪流照顧，但他們常常只是早中晚各買一個便當，拿去給她就走了。」
▲示意圖，非當事人／記者季相儒攝
像是電視才會演出的劇情，從她嘴裡一字一字的講出來，在這偌大冷清的靈堂顯得分外衝突，無奈跟無力也都寫在她臉上。果然世間上什麼事都有，一時的貪念卻讓全家人分裂至此，也是老太太始料未及的吧！
「我婆婆出事的那天，像你說的應該是全家團圓的日子，但沒人去。只有大哥一個人過去，卻罵了她幾個小時，為的就是要她簽下土地買賣同意書。後來她簽了，卻在大哥走後沒多久就出事了，是我過去給她送飯的時候發現的。我不敢讓我家頭家知道我偷偷過去，所以只好叫救護車……」講到這裡她終於受不了，崩潰的掩面哭泣。
「阿母，對不起！對不起，這麼多年我沒能勸他聽我的……阿母你好好去吧！以後再也不用看到這些了……」
我看著老太太的遺照，看起來笑得有些勉強……「不過妳再也不用承受了！去更好的世界吧！」我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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