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山姆‧肯恩 Sam Kean
譯/吳莉君
神經學家賽拉斯‧威爾‧米契爾(Silas Weir Mitchell)對幻肢症做了最棒也最具原創性的研究。在他之前,比較少人願意承認幻肢存在,因為可能會被貼上傻蛋的標籤。比較有同情心的米契爾認為,他的截肢患者裡有九成五體驗過幻肢的存在。有趣的是,這些幻肢的分布區域並不平均:患者覺得上半身的幻肢比下半身鮮活,手、手指和腳趾的真切感勝過腿或肩膀。
雖然大多數人的幻肢都是癱瘓的,都是冰凍成一種姿勢,但有些士兵確實可自行「移動」他們的幻肢。有個士兵會在風吹起時,出於本能舉起他的幻臂抓住帽子。另一個缺了一條腿的士兵,半夜一直醒來想去上廁所;他會在昏昏沉沉中把幻腿伸到地板上,然後跌倒。
米契爾也對幻肢痛做了探測。抽筋或坐骨神經痛會在幻肢上跑上跑下,一波大約持續個幾分鐘。幻手指和幻腳的疼痛比較不劇烈,但更教人瘋狂,因為會癢——癢卻無處可搔。壓力會加重不適感,打哈欠、咳嗽和尿尿也是。最重要的是,米契爾判定,如果士兵在截肢前夕曾感受到某種痛苦,例如指甲戳進手掌心,這是肌肉痙攣的常見後果,該種痛苦往往會「戳印」進神經裡,然後在幻肢上持續好幾年。
▲米契爾(圖/維基百科)
米契爾也提出幾種相關理論,說明幻肢來自何處。這些患者的殘肢經常在支撐神經被切斷的地方大量生長。這些「增生物」對觸覺相當敏感,造成很多人無法裝上義肢。米契爾根據這種敏感性推論,底下的神經肯定還可激活,還可在大腦裡乒乓作響。因此,大腦裡某些部分並不「知道」那個肢體已經離棄崗位走了。
為了進一步證明這點,米契爾舉了一個真實案例,說明他如何讓一名病患的幻肢復活。這名患者幾年前已經不再感覺到幻肢存在(這種情形時有所聞),但當米契爾在他的殘肢增生物上施加電流時,他感覺到他截掉的腕部和手指突然又出現在殘肢尾端——就像戴德洛在降靈會上的感覺。「噢,那隻手,那隻手!」那名病患大叫。這起案例表明大腦的確能從殘肢上得到信號。
米契爾也暗示大腦本身和幻肢有所牽連,這是一項重大發展。許多退伍老兵雖然幾十年前就已經失去主要使用的那隻手,但他們還是會夢到自己用那隻手吃飯寫信。和刺激殘肢不同,這是純粹的心智現象,因此它的源頭肯定是在大腦裡。更引人注目的是,米契爾發現有些人在嬰兒時期就失去手或腳,也就是說,他對那隻手或腳根本沒有記憶,然而他們還是有幻肢經驗。
米契爾根據這些案例做出結論,大腦肯定對完整的身體保有一種恆久的心智再現(mental representation)——四肢健全的「骨架」(scaffold)頑固地抗拒截肢的事實。大腦的私密形上學就這樣戰勝了物理上的現實。
其他科學家的日後研究,也證明並補強了米契爾的洞見。例如,米契爾關注截肢前的痛苦或麻痺如何在幻肢上得到延續,後來的科學家則發現,比較無害的感覺也會戳印在幻肢上。有些截肢者可以感受到手上的婚戒和勞力士,而那些可以用膝蓋或趾關節替暴風雨做氣象預報的關節炎患者,他們的幻肢也有這項特異功能。
▲罹患幻肢症的貓,仍會用幻肢左前腳試圖撥貓砂
此外,神經科學家也證實米契爾的猜測,大腦裡確實有一副與生俱來、四肢健全的骨架,因為即便是一出生就缺手缺腳的嬰兒,也可感覺到幻肢的存在。有個天生沒有前臂的小女孩,在學校裡可用她的幻肢手指算算術。
醫生們也已經為美麗新世界裡的幻肢進行編目。拔牙可能會產生幻齒。子宮切除會出現幻性的月經和分娩痛。動過大腸直腸切除術後,患者可能會感覺到幻想性的痔瘡、腸蠕動和胃脹氣。還會有幻陰莖加上幻性勃起。大多數的幻陰莖是在罹患陰莖癌或榴霰彈意外後發生,我們大多數人都不願去想像這種情況。
不過和幻肢不同——幻肢通常會凍結成爪子狀並帶來疼痛感——男人發現幻陰莖時通常還滿愉快的。因為它們的真實感非常強烈,甚至在陰莖剪除後幾十年,當它勃起時還是會讓某些男人走起路來怪怪的。更誇張的是,有些男人的幻陰莖還能引發真正的高潮。以上這些案例全都顯示,大腦裡確實有些感覺和情緒是跟幻肢密切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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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錄自《外科醫生與瘋狂大腦決鬥的傳奇:神經學奇案500年,世界最古怪病症的不思議之旅》
作者:山姆‧肯恩 Sam Kean
譯者:吳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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