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苦林子
除了少數受保護、隔離、嚴加監控或重病的受刑人,監獄大多數的囚犯在經過新收訓練之後,都要分發到工場去強制勞動。除了星期六日,每天都得至工場作業,除了晚上回房睡覺之外,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工場作業、用餐、洗澡,可以說這裡是受刑人最主要的活動場所。
一所監獄有十幾個工場,一個工場內有時多達一百多人。有的監獄還有老人工場,給年紀較大的囚犯,壓力比較不大,管理不會那麼嚴苛,也會顧及老人家的身體狀況。老囚犯要是放到年紀輕的那邊,往往會遭到欺負。
監獄會把同一幫派的人盡量分到同一個工場,一方面避免不同幫派的江湖仇殺,另一方面也方便管理──叫他們幫派的老大去管自己人。所以往往形成了某一工場由某一幫派在管的現象。一位主任管一個工場,但一個人如何能管百多個人呢,所以通常是叫一位壓得住陣腳的受刑人當組長,負責管理這工場大小事,主任就坐在前方監看。工場人數很多的話,有時會再細分為幾組,每組由一位小組長負責。
同一房的獄友,未必都屬於同一工場。每天早餐吃完、洗完餐具就準備出封了,門口會有人來叫號碼,點到的就出去。有的監獄出封時還要唱軍歌,監獄唱歌時只踏右腳,除非是比較軍事化管理的監獄才會跟軍隊一樣。受隔離保護的受刑人不下工場,是關在房間內折一些紙蓮花之類的勞作。
工場的勞作是有規定份額的,像紙袋可能就是一天做五百個。為了要拿「作業分數」,你也不能不做,分數不夠的話就無法報假釋。每個月都會打作業分數,不由你高興做或不做。有人不做就得有人幫忙做。這部分要留意一點了,例如說我們這桌十人要做一千個,每人要做一百個,你的先做完了可以去幫大哥做,這樣當然可以但別太明顯,主管會看,而且有些人不滿的話,會去投訴說某些人都不用做事。
每個工場的產品都不一樣,大多數都是不太困難,沒啥技術性的簡單勞作,例如折紙袋、做耳塞、包裝商品,當然隨產品的不同,領到的工資也不盡相同。
宜蘭的獄友說他待的工場,是做禮盒的包裝──諸如乖乖桶之類的,裡面塞一些玩具或捲尺和糖果的。聽說以前曾發生過一件事,分發三包作業材料(裡面是軟糖)下去,結果大家邊做邊吃,居然吃掉了一包。原本應該放五顆的,結果有人放三顆,兩顆就包泥土或是只放空的包裝紙,大夥開玩笑說這一桶是要處罰那些不聽話的小朋友,看看到時哪個壞孩子中獎。
當然商品最後還是必須經過品管檢查,哪一組做的都有登記,不合格的會退回來。後來他們主管痛罵,三包給你們做,結果只有兩包的量,你看看垃圾桶裡滿滿全是軟糖的包裝紙!
監獄的工場,因為有大量的廉價勞動力,除了對民間企業來說是一種不公平的競爭,同時它也很容易變成血汗工場。
一談起作業的收入,很多獄友常忿忿不平地說,囚犯,是全世界最便宜的廉價勞工,幫那些企業賺了幾億,結果每個人月薪只領一百多塊錢,難怪上次高雄監獄會爆發囚犯挾持人質的事件。講難聽一點,領那麼一點錢在監獄中連條內褲都買不起。不少獄友總是懷疑,監獄常常刻意刁難假釋,其實是不希望受刑人太早離去,多留一點勞動力好替國家賺錢。
監獄工場作業的所得,一部分拿去改善生活措施或補助飲食,一部分做為受害人補償金,一堆名目七扣八扣之後,一小部分才給受刑人當工資(勞作金)。工資各地不一,大多是一兩百塊錢,確實是微薄到無法支應日常開銷。
一位獄友曾待過軍事監獄,他提到了工資難以提升的一部分原因:
「早期泰源是軍事化管理,不過現在變得和一般監獄差不多了,那裡也有工場,主要是做雨衣和口罩的,一個月才領七十或八十元。二○一五年高雄監獄發生挾持人質事件,罪犯其中一個訴求也跟工場的薪水過於微薄有關。要是沒有家人的資助,光靠那點錢,誰在監獄待得下去呢。
因為很多廠商都和作業科長在外頭可能有掛勾,所以工資很難提高起來。像我在軍監時做總組長,廠商有時會跑來商量,說他最近都沒賺到錢,這批東西的工資可不可只算三塊錢就好,要是你想要帶什麼進來我可以幫你拿,我就說好吧,反正大家交個朋友。
受刑人在工場的所得,常常隨廠商的型態不同而有差異,以前我們曾做過土城一家電子公司的零件,每人一個月可以有一萬多塊,哪像做雨衣才只有七十塊。可是現在很多公司都已轉移到大陸,剩下來的公司的行情就沒那麼好了。」
分配好工場之後,可不是你想調就能調,必須向主管提出正式申請。如果是因為其他人欺負而想調工場,你還得報告一堆「誰打你」、「誰做了什麼事」的問題,程序相當麻煩,沒什麼人敢講。因為獄方一發現你遭受委屈,馬上就會把衝突雙方隔離偵訊,你得馬上打包行李搬至隔離舍,等調查完畢才會讓你移工場,大多數人都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這種事能忍則忍,誰教你要犯法被人家關呢。
受刑人若是資歷到了「一級」,就可以申請調工場,不過到那時已經在報假釋了,再待也沒幾天又何必換呢。如果嫌這工場你不喜歡想要換,除非你有背景,或是在外頭找戒護科長喬一喬,不然大多數人都是乖乖在某一工場做到出獄為止。
作者: 苦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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