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麥可‧布林
譯／方祖芳
韓字的命運凸顯出朝鮮時期僵化的階級制度。他們把人分成五個階級，相較於早期由王公貴族掌權，現在則是由文武「兩班」官吏主導，兩班階層占人口的10％。他們認為自己人生的主要目標是潛心學習與自我修養，唯一渴望從事的職業是官吏，事實上，他們也不得從事農務、商業和其他工作。
地理位置也很重要，北部和東部幾乎沒有兩班階層。兩班家族相互通婚，不是住在都城的特定區域，就是特定村鎮。專業人士，例如醫官和譯官，以及從事基層工作的文官是「中人」階級。儘管有如同種族隔離般的分類，事實上頂層階級之間還是可以流動，因為後來中人獲准參加科舉考試，有些佃農變得富裕，也有越來越多未獲官職而窮困潦倒的兩班階層。
超過一半的人口是「常民」，也稱為良民，包括農民、漁民、商人和工匠，其中也有地位高低等級之分，其中工匠的地位最高，商人普遍被瞧不起，為了確定他們低下的地位，常民不得使用兩班的語言。農民不能任意離開自己的田地，必須隨身攜帶號牌，農家並分成五戶一組，負責相互監視。北韓至今仍然採用類似制度，作為政治控制的重要手段。
下一個階級的名稱就沒那麼委婉，稱為「賤民」，他們從事幾項世襲的行業，例如掘墓、製鞋、製革和屠宰，也是兩班必須捏住鼻子的工作。另外還包括剝樹皮的人和柳器匠（可能是因為這些工作通常是由屠夫兼差），他們住在特定的村莊或是四處流浪。出身低下的男子不得像較高階層的男性那樣把長髮綰成髻，如果有階級較高的人接近，他們必須卑躬屈節，要是沒有鞠躬，可能遭到吊死。
給孩子取聽起來太高級的名字，例如「義」（ui），意思是正義，也可能遭吊死。他們不能在別人面前抽菸，必須使用敬語，甚至對常民的孩子也一樣。他們不能替住家的屋頂鋪砌瓦片，必須使用茅草屋頂，也不能穿絲綢衣服或是草鞋。
▲賤民階級包括世襲的掘墓行業／示意圖／記者季相儒攝
這個階級也包括薩滿巫堂、驅邪師、戲子，還有妓生，也就是韓國的藝妓，她們經常成為兩班的側室，生下的後代是中人。這些女性為了取悅兩班男子，替他們助興，在詩歌和藝術方面都受過嚴格訓練。
賤民階級也包含奴隸，分為公賤與私賤，這是韓國歷史學家不想多提的朝鮮時代特色，因為這不符合韓人受外國勢力迫害的現代民族主義觀念。奴隸沒有姓氏，賤民階級的女性經常連名字也沒有。1650年，娼妓歸為公賤，到了17世紀中葉，奴隸數量從朝鮮王朝初期的40萬人下降到剩下一半左右，1800年，公賤制度依法廢除，但是兩班家族直到19世紀末、20世紀初都仍然有奴隸。
兩班有氏族宗譜，可以追溯到新羅王朝和高麗王朝時期的祖先，16世紀末，日人入侵，紀錄遭到焚毀，使得許多兩班階層無法證明自己的地位，沒有資格參加科舉考試，彙編家譜成了當務之急。
王公貴族搜尋人口普查紀錄和文件、官方史冊與官吏名冊，以證明自己的血緣。族譜記載父系家族，盡可能追溯到最早的祖先，那名男性便是氏族的先祖。女兒不是排除在外，就是跟著丈夫的名字列在上面。族譜到現在都會更新，由父親傳給長子。18世紀到19世紀期間，偽造和賄賂是兩班階層從10％人口突然躍升到70％的主要因素。
君王的地位神聖，只有駕崩後才能繪製肖像，五個月內所有百姓都不得穿戴絲綢、嫁娶、搭棚演戲、宰殺動物，或是處決囚犯。他在世的時候，沒有人可以碰他，或是在他面前戴眼鏡。
這些奇怪的規矩讓你不禁好奇其中有多少個精神有問題，有些顯然需要吃藥。第十代君主燕山君殺死士大夫，把父親的兩名妃子活活打死，並切斷宦官的四肢。他四處蒐羅美女，無論已婚未婚都一視同仁，如果已婚婦女進入後宮之後鬱鬱寡歡，他會把她丈夫的頭送給她，讓她真的有事可以抱怨。
他最後的罪行是強姦守寡的嬸嬸，她因此自殺身亡，這樣的舉動相當莽撞，因為嬸嬸的弟弟是知中樞府事，他率領朝臣、軍隊和平民百姓，迅雷不及掩耳地發動政變。他們闖進王宮，處決幾名親信，放走獄中囚犯，罷黜燕山君，並將之流放。
另一個可怕的人物是17世紀的光海君，據說他為了避免失去世子的地位，把父親毒死，然後殺害兩名兄弟。相較於治理國家，光海君寧願與妃子作樂，這雖然可以理解，但是光海君不時會聽到聲音，認為自己遭到幽靈糾纏，便派人挖掘父王的墳墓，將遺骨埋到另一座山坡。他找薩滿巫堂到宮殿作法驅邪，使得朝中儒士極度不安。最後有6000人發動政變，改立他的侄子為王。
18世紀的思悼世子由於父親過度嚴厲，經常暴怒。他曾把最寵愛的侍妾活活打死，把宦官的頭砍下，並殺死讓他不開心的醫師和卜卦師。父王以為他意圖謀反，把他關進木製米箱，他在8天後活活餓死。
▲韓國宮廷裡也為了讓孩子能繼承王位不惜殺害父親和兄長／示意圖／Pixabay
一般人民受到的限制，也不禁讓你懷疑這些人的心理背負什麼樣的重擔，幾世紀以來的壓抑控制，晚輩必須孝順服從。儒道認為長輩也有責任，新儒學者卻不這麼想，女性必須服從父親、服侍丈夫、順從兒子，對於回報則隻字不提。丈夫對妻子沒有任何義務，她則是得容忍側室和妓生，如果幸運的話，日落後可以出門會見女性友人（男性不能上街的時段）。
這樣的傳統需要時間才能破除。一位長輩告訴我，1930年代，他還小的時候，曾經陪同母親探望不久前嫁人的妹妹，他記得很清楚，因為那是他第一次坐車。他的母親來回的路上都在哭，但是不肯告訴他原因。
另一個例子證明昔日韓國女性遭受多麼奇怪、不人道的待遇。她們在成婚那天晚上過後才能和另一半交談，整個婚禮過程中，頭都必須低垂，望著地板。一直到了夜晚，丈夫脫下她的衣服，都要保持沉默，而且女眷和婢女會透過紙窗窺視（如果你遇到類似場合，想加入的話，只要舔一下手指，然後去摸紙窗，就隱約能看到）。
一本古書裡記載的一篇故事很像當代笑話，內容是描述一名男子和友人打賭，說他可以讓妻子在大喜之夜說話，試了幾次都失敗後，他大聲說，原來星象師說得沒錯，他果然會娶到啞巴，但是他不接受這種事，即使不可能退婚。這個辦法奏效了，她說：「我的命盤更糟，星象師預言我的丈夫會是老鼠的兒子，他說得沒錯。」
如果有小偷闖入，女性最好一言不發，因為無論遭遇有多恐怖，其他人只在乎她有沒有被別的男性看到、名聲是否受損。旁人會建議遭到強暴的女性自盡，甚至有人因此隨身攜帶一把小匕首。
朝鮮時期的司法制度除了不公平、混亂，往往也十分狠毒。監獄形同人間煉獄，獄卒對犯人、職業罪犯、首次犯刑之人，甚至證人都會虐待，他們鞭打囚犯，造成他們四肢脫臼，或以粗繩割肉、用木斧砍打、烙印，負責處罰的獄卒通常不支薪，靠著受害者家屬行賄的財物維生。
在這個中心目標是品德高尚的統治者領導完美體系的王朝下，怎麼會容許如此殘酷、不平等的司法制度？在崇尚儒家思想的韓國，許多兩班階層也許認為低層之人出生低賤，是因為他們的「氣」，也就是本質有問題，所以才會德行不佳，他們的同情心因此受到侷限。今天在北韓也可以看到類似的狀況，領導階層不認為他們需要對動搖和敵對階級的人民負責。
作者：麥可‧布林
譯者：方祖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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