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良
譯/蔣慶惠
勞改營 一九七六年一月
我們在洛粒村第三個月的時候,情況開始變糟。村民們的工時變得更長,但配給的食物卻越來越少。士兵們每天都會在村裡巡邏,尋找年輕力壯的男子,徵召他們從軍。如果你被徵召了,就必須加入;如果你拒絕,就會被貼上叛徒的標籤,而且可能會被殺。因為這樣,我的父母強迫貴娶了蓮--一個來自附近村莊的年輕女孩。
貴才十六歲,所以根本不想結婚,但爸說他必須這麼做才不必加入紅色高棉的軍隊。如果紅色高棉知道他有太太可以為柬共生兒子,就比較不會徵召他入伍。蓮也不想嫁給我哥哥,但她也是被她的父母強迫的。他們擔心如果她落單的話,很可能會被士兵性侵,最後就會像我們村裡另一個年輕女人達薇那樣。
達薇是我們一個鄰居的女兒,正值青春期。她就快十六歲了,長得非常漂亮。儘管正值戰爭和飢荒,達薇的身體依然繼續蛻變成年輕女性的胴體。就像我們所有人一樣,她的頭髮也被剪得很短,但和我們不同的是,她的頭髮很濃密而且捲曲,美麗地垂落在她那張鵝蛋型的小臉旁。人們經常誇讚她,光滑的棕色肌膚、豐滿的嘴唇,尤其是她那雙又圓又大的棕色眼眸以及纖長的睫毛。
▲達薇長得十分美麗動人 。(示意圖/取自免費圖庫pixabay)
達薇的父母從來不讓她單獨出門去任何地方。每當她去撿拾柴火時,她母親總是會跟著她,就連她需要去上廁所的時候也會守著她。她父母神經兮兮地保護著她,每次有人試圖和她說話,他們總是會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開。達薇的頭上幾乎總是包著一條布巾或是臉上抹了泥巴,為的就是掩飾她的美貌。然而無論她的父母怎麼做,他們依然無法保護她不被那些巡邏村莊的士兵們看上。
有一天傍晚,三個士兵來到他們的小茅屋,告訴達薇的父母他們需要達薇和她的一個朋友跟他們一起走。他們說需要女孩們去幫忙摘玉米,為一個特別慶典做準備。達維的母親一邊哭著,一邊緊緊抱著她的女兒。
「帶我走吧。」她懇求著士兵們。「達薇是個懶女孩,我可以比她工作得更快,在更短的時間內摘更多玉米的!」
「不!我們需要她!」他們嚴苛地回駁。聽到他們的話之後,達薇哭得更厲害了,不顧一切地緊抓著她的母親。
「帶我走吧。」她父親跪下懇求道。「我可以比她們兩個工作得更快。」
「不!不要跟我們爭執。我們需要她,而她必須為柬共效忠!到了早上她就會回來的。」
然後士兵們就抓住達薇的手臂,把她從母親顫抖的懷中拉走。達薇大聲啜泣著,懇求他們讓她留在母親身邊,但士兵們依然把她拖走了。她母親跌跪在地,雙手合十,懇求他們不要帶走她唯一的女兒。那位依然跪在地上的父親把頭嗑在地上,用額頭碰撞著地面,同樣也懇求著士兵。
▲幾個士兵將達薇從她父母身邊強行帶走 。(示意圖/取自免費圖庫pixabay)
當士兵把達薇拖走的時候,她不斷回過頭去看著依然跪在地上、雙手合十為她祈禱的雙親。她一直回頭看,直到再也看不見為止。
達薇的父母痛苦不堪的哭喊聲響徹了一整夜。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在我們的小茅屋中,我的家人臉上都露出嚴肅而無助的神情。貴和爸坐在琪的兩旁,她的臉上露出因恐懼而扭曲、蒼白的神色,心想如果士兵把她帶走了,他們會對她做出什麼事。
今年十四歲的琪和達薇同年,將雙膝抱在胸前坐在那裡,兩眼無神,肩膀明顯上下起伏著。聽見她的啜泣聲,媽把玉交給了珠,爬到琪面前,用雙臂摟著她。
我們其他人都不發一語地移動到各自睡覺的位置試圖入眠。我顫抖著身子爬到珠旁邊,抓住她溼答答的手,平躺著盯著天花板。在黑夜中,我們都試著入睡,但卻都因為達薇母親的哭聲而醒著,她像一隻失去了狼寶寶的母狼般哭嚎著。
▲達薇被帶走後,所有人都陷入恐懼害怕之中 。(示意圖/取自免費圖庫pixabay)
士兵遵守了承諾,第二天早上把達薇送回她父母身邊了,但他們送回來的那個達薇已經不再是被他們帶走的那個女孩。
在他們家的茅屋前,達薇站在她父母面前,披頭散髮,腫著一張臉,肩膀下垂,手臂像死人般無力地垂落在身側。她已經無法再直視父母的眼睛。她不發一語地走過他們身邊走進了小茅屋中,他們往旁邊走了一步讓她過去,然後跟著她進了屋。從那之後,小茅屋就寂靜無聲。
作者: 黃良
譯者:蔣慶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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