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小檸檬】專欄文章作者為代筆，內容為受訪者經歷。涉及個人觀感，請斟酌閱讀。內文皆為化名。
※職業：養生館櫃台人員
文／Aud❤
二十幾年前，我還沒嫁給先生，在南部一間養生館做過櫃台，當時的老闆娘年輕時是做「小姐」的，所以會館一、二樓雖是正常盲人按摩，三、四樓卻是做「黑」的。那時公司都有提供盲人員工、小姐們的宿舍，所以我除了櫃台工作之外，偶爾也要兼任「舍監」角色協助他們日常生活上的事情，也因此發現老闆娘對於員工們的差別待遇。
「阿娟啊（老闆娘都這麼叫我）今天按摩他們的生意有夠差！晚上不用買他們的便當！」老闆娘高分貝的命令聲從小房間裡傳出。
所有盲人按摩師聽了都搖頭嘆息，想著今晚又沒飯吃了。我平常都會幫他們準備午、晚餐，但只要當天生意不好，老闆娘就會把氣出在盲人們身上，所以我常常趁著初二十六拜拜完，偷塞一些餅乾糖果給他們。
反觀老闆娘對小姐們的態度卻完全不是如此。
「阿娟喔！今天天氣比較冷，幫阿妹她們買個薑茶什麼的暖暖身。」
「夭壽！今天阿妹她們生意有夠好！阿娟叫幾個『看不到的』（這邊指的是盲人按摩師）去給她們按一下，不然這麼辛苦明天不能做怎麼辦？」
老闆娘常偷塞錢給我，讓我給某位小姐買東買西也是常有的事，反觀對盲人們卻總是頤指氣使的態度。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老闆娘也是小姐出身，態度上對小姐跟盲人按摩師天差地遠，連宿舍的安排也是如此。
盲人們六個人只能塞在一個小房間，床鋪是上下舖，常會讓他們跌倒受傷，而且一間房間規定只能用一個「插座」，通常用來吹電扇保持室內通風用，其他電器只能使用電池供電，電池還得自己買，房內更是絕對禁止使用「延長線」，老闆娘的說法是怕會電線走火，但其實大家心裡都有數，她只是想省電費。
在冬天生意不好的時候，她還會故意把熱水器關掉，讓盲人按摩師在寒冬裡洗冷水澡，難道是要他們鍛練身體嗎？（白眼）
小姐們的住處則是一人一間套房，冷氣、冰箱等等電器設備一應俱全，如果是生意很好的紅牌小姐，還可以跟老闆娘要零用錢，買補品、首飾等等的。
（圖／當事人提供）
只是老闆娘也是孤獨的，她只有一個兒子，是年輕的時跟客人生的，所以她也搞不清楚親生爸爸是誰。因此，她的兒子心裡一直很自卑也很恨她，母子關係一直都不好。也許是寂寞、也可能是為了防老，後來她又認了一個乾女兒陪在她身邊。
後來，我跟老闆娘提出離職的時候，她已經被診斷出骨癌末期，由於她的兒子長期在國外工作，平時都由乾女兒陪伴回診，我則負責管好店內大小的事情。
有次，兒子終於被老闆娘逼著載她去醫院看報告，醫生跟他說：「你媽媽狀況很不好，今年你盡量待在國內，以免來不及……」
沒想到，兒子竟然回說：「她要死就死吧！我還有自己的家庭要養。」
老闆娘從醫院回來之後，哭著跟我說這件事，要我別現在離職、不要這時候離開她。我聽了之後於心不忍，決定留下來，甚至還跟當時的未婚夫提出結婚延期的要求。
但是過沒多久，老闆娘就走了……
老闆娘自己一個人在醫院裡，孤伶伶的嚥下最後一口氣，她兒子當時還在國外工作，沒有人陪在她身邊。同一時間，我在店裡目睹著她的「乾女兒」跟她的媳婦，翻箱倒櫃找值錢的東西，互相爭奪著金子、首飾、現金。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現世報」吧！看著眼前這幕，我不禁嘆息，把當天的收入偷偷塞給所有的盲人按摩師之後，就跟他們道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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