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艾莉莎.奎特
譯/李祐寧
在「迪斯托兒所」(Dee’s Tots Child Care)的花園裡,在盛開的向日葵、麥稈和塑膠汽車之間,坐著一個頭髮上串著小彩珠的三歲女孩和一個兩歲、正在手足舞蹈的小男孩。
這是戴樂蘿絲.霍根(Deloris Hogan)預計在晚上六點四十五分以前,讓他們回到父母手中的孩子。在她們身旁,還有四個同樣在手足舞蹈的孩子,他們要一直等到深夜才會回家。此外,還有兩個戴樂蘿絲稱之為「過夜寶寶」的孩子。
迪斯托兒所的營業時間為二十四小時,每週七天,而這如此罕見的營業時間,也是基於孩子父母親的工作時間非比尋常。
▲托兒所包辦小孩生活,現在美國甚至出現24小時服務的托兒所(示意圖/記者季相儒攝)
二○一四年八月的某個下午,孩子在充氣城堡裡跳上跳下,在盛著沙子的桌子旁玩沙,並吃著西瓜當點心。接著,天色漸漸昏暗。晚上八點半,三歲的奈瑪(Naima)換上那件粉紅色的波卡圓點睡衣。伊薇特(Ivette)和總是時時關心她的姊姊黛安娜(Diana),在一個下頭墊著瑜伽墊的薄床墊上躺下。
在微弱的燈光下,依稀可以看到牆上貼著的明亮海報、制服、一籃的洋娃娃和嬰兒服,飄揚的彩虹窗簾將房間一分為二。一旁傳來了《阿拉丁》(Aladdin)中精靈即興演唱的歌聲。
戴樂蘿絲替兩歲的卡登(Kadan)更換尿布;接著替一歲的諾亞(Noah)洗了澡。看著「極限托兒所」在睡覺時光前的最後一場衝刺,著實讓人筋疲力竭(極限托兒所是我對這些近期大量激增、提供夜間時段、超早時段甚至整夜看護的托兒所總稱)。
我害怕即便在戴樂蘿絲這般準備充分、且超高效率的行動下,還是無法趕在就寢時間前,替所有孩子洗完澡,到時我就不得不替她將孩子們趕到浴室,再帶他們回到小床上。要是在戴樂蘿絲將這些孩子趕上床前,這些小傢伙就變成令人崩潰的愛哭鬼,又該怎麼辦?她該如何應付?迪斯托兒所的大房間看上去就像是正在舉辦一場超大型睡衣派對,然而,這只是非常平凡的一天。
迪斯托兒所不過是全美境內其中一間二十四小時制托兒所。光是在紐約新羅謝爾(New Rochelle)同一個街區上,還有另一間同樣提供過夜服務的托兒所「小寶貝」(Little Blessings)。在我拜訪這裡的整個星期期間,小寶貝和迪斯托兒所被布置成猶如卡通大會的現場,用巨大的卡通人物朵拉、蜘蛛人和五彩斑斕的燈光,企圖贏取孩子的芳心。
▲托兒所為吸引孩子前來就讀,無不用心布置環境,還推出24小時托兒服務。(示意圖/取自免費圖庫PhotoAC)
相較之下,有些二十四小時制托兒所則會以父母認同作為行銷重點,取一些充滿雄心壯志的名字,像是俄亥俄州哥倫布市的「成功兒童二十四小時培育中心」(Success Kidz 24 Hour Enrichment Center),以及賭城的「完美兒童發展中心」(Tip Top Child Development Center)或「五星級托兒所」(Five Star Sitters)。
這類行業的蓬勃發展,反映美國職場生活的劇變。在我們之中,有許多人的工作天數不斷增加,工時更是難以預測。這點尤其反映了廿一世紀二十四小時制商業環境的實況,無論是數位經濟或自由工作(freelance)、零工(gig)經濟、以及無法跟上經濟成長腳步的薪資停滯,在在顯示即便在低通膨的時代,美國人民的薪水依舊未能趕上支出。
二十四小時制托兒所的崛起,也反映出美國工會的無能,以及企業極端的工作排程已經打破一般大眾慣來遵循的工作天數與時數。使用「無能」兩字,絕非誇大其詞。在一九六○年代,有三○%的美國人加入工會;反觀現在,在所有就業人口中,僅有一一%的人加入工會,私人公司更只有七%的員工為工會成員。在美國選民眼中,工會已經失去討價還價的能力。
根據二○○四年的統計,有近40%的美國民眾有過異常的工作體驗──如果所謂的正常是每天工作八小時的話(連此標準放在現在來看,也有如神話)。美國婦女法律中心(National Women’s Law Center)也指出,有9%的日托中心現在也提供夜間或週末照顧的服務,此數量已經多到足以濃縮成一篇趨勢專題報導。
此外,在必須照顧年齡為六歲以下兒童的婦女中,有逾六成(64.2%)的人需要工作,而在照顧低齡兒童的職業媽媽中,有近兩成的婦女只能找到時薪十.五美元的低薪工作。要想負擔托兒所的費用,她們就必須賺得更多。
當前多數美國成人的每週工時為四十七小時。那些生活在貧窮線之下的人們,對於這種不合理的工時,往往更沒有權力說不。有些雇主為了減少員工「無所事事」的時間以精簡開銷,甚至屏棄人工管理的辦法,使用數據與演算法來決定工作時程。
▲托兒所林立起因在於大環境的不好。(示意圖/取自免費圖庫Pixabay)
因此這些人就算想說不,也沒有人類對象可申訴。這些軟體根本不在乎工作排程是否會結束在深夜,是否會徹底撕裂員工的家庭生活,像是讓他們無法趕回家哄孩子上床睡覺,或因為要上超早的班而沒能替孩子準備早餐等。
極限托兒所的存在,點出了這個國家的工作時間是多麼地奸詐、且全然荒謬。我們現在居然需要二十四小時的托兒所。是的,極限托兒所反映出那些要求我們應該要投注在工作上的時間量,正在壓迫我們。
*本文摘錄自《被壓榨的一代:中產階級消失真相,是什麼讓我們陷入財務焦慮與生活困境?》
作者:艾莉莎.奎特
譯者:李祐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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