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小檸檬】專欄文章內容為投稿者經歷，涉及個人觀感，請斟酌閱讀。
※職業：殯葬業
文／Aud❤
做殯葬業二十幾年之後，看慣了生離死別漸漸有點麻木，又或許是太習慣了……開始了解這不過就是人生必經的過程；這些人不過先去了我們之後也會去的世界，先等著我們，未來一定會再見面的，不需要流淚、亦不需要感傷，一直到我接到這孩子的案子。
大體的狀態非常糟糕，明顯營養不良孱弱的身體加上幾近面目全非……負責化妝及修補的老師看了也眼眶濕濕的……
「小孩子才五歲，怎麼忍心打成這樣？」她說完便掩面離去。
我了解她的感受，我也是過了花甲之年的人了，雖稱不上子孫滿堂，但孫兒們也是好幾個常伴在身側……這麼小的孩子究竟犯了什麼錯？讓人下這個狠手打成這樣直至死去。
▲年僅5歲的小女孩被繼父虐待。（示意圖／當事人提供）
「她爸爸已經被抓進去了，警察通知我們的時候就已經來不及……離婚之後我們都看不到她，也找不到她爸爸，沒想到再見面居然是這樣！老師妳看看她生前的樣子……多可愛……」小女孩的外婆顫抖的遞過來手機上的畫面，隨即便崩潰大哭。
小女孩的外公攙扶已經無法站立的她，向我點了點頭，說：「老師，我們家小臻的後事就麻煩你了。」我見他亦是老淚縱橫，卻又強裝堅強。
五歲往生這對殯葬業者來說都知道，其實未滿六歲即視為「夭折」，這個情況下後事只能簡單處理，而不能舖張張揚；針對小臻的後事，我最在意的是「修補臉部」的部份，在看過她外婆手機上的照片後，我便決定要幫她恢復生前那樣的笑顏才可以。
我跟外婆要來了照片，印出來交給化妝的老師，親自看著她仔細細心的替小臻修補、上妝，一直到臉上原先紫一塊、青一塊、疤痕、血漬……一切都不復見之後，才請兩位老人家進來；我相信這仍舊不是他們記憶中那位愛笑的孫女，但看見他們激動的落淚點頭，也許我們還是成功修補了些許的遺憾。
從頭到尾我都未曾聽過兩位老人家談及自己的女兒，也就是小臻的母親，原本我想……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我這個局外人不要隨意干涉，直到小臻要火化的那天，她外公正在擲筊請她跟著佛祖去更美好的地方……
▲小臻的外公正在擲筊請她跟著佛祖去更美好的地方。（示意圖／記者周宸亘攝）
她突然現身站在我身側，抬頭看著我微笑問：「阿伯，你有看到我媽媽嗎？她是不是不要我了？」做這行這麼久第一次看到往生者現身我卻不知道如何反應……
我看著小臻的外公一直擲筊，但她始終不肯說「好」，我知道她在等媽媽，可是她媽媽在哪裡？我只好出聲跟小臻外公說：「小臻外公，既然小臻還不想走，那我們再等等……她可能是有想見的人還沒見到呢！？」我暗示的說。
小臻外公聽了之後，表情痛苦的說：「小臻啊～你聽阿公說……不要再等你媽媽了，她不會回來接你的，你聽阿公阿嬤的話，乖乖跟佛祖走吧！」
聽完我轉頭看小臻，她哭了……哭得不像一個五歲小孩該有的樣子，不像一般五歲小孩常見的決堤大哭，而是安靜的流下淚水，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跟我說：「阿伯我知道了，我會乖。」隨即就消失不見了。
我馬上又請小臻外公擲筊，果然一擲就是「允筊」，後續的儀式也就順利圓滿完成。
我載著兩位老人家下山的時候，車內很安靜，也有股說不出的平詳氣氛；在快抵達兩老家的時候，小臻的外婆說：「小臻的媽媽很聰明，從小到大成績都很好，不知道為什麼就沾上了毒，才認識了小臻她爸；兩個人一起吸毒、一起被抓，監獄往返了幾次之後，小孩出生才想著要戒掉，但小臻的爸爸不肯戒就打她媽媽，她媽媽受不了跟他離婚，監護權卻又不判給我們；小孩被他帶走，小臻的媽媽無法接受又開始吸毒……我們兩個老的怎麼勸都沒有用，現在又回監獄裡了……」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只是無奈付出代價的卻是無辜的小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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