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小檸檬】專欄文章作者為代筆，內容為受訪者經歷，涉及個人觀感，請斟酌閱讀。內文皆為化名。
※職業：殯葬業者
文／Aud❤
母親節才剛過不久……眼見孫奶奶又從鬼門關走了一趟回來，趁著記憶還鮮明來聊一下無私愛小孩的孫奶奶。
今年九十五歲高齡的孫奶奶，年輕時候是有錢人家的大家閨秀，嫁給我好友阿蘭的爸爸。雖是門當戶對，但嫁進去卻飽受婆婆妯娌的欺凌虐待，好不容易懷孕生下阿蘭，卻因為是女兒，所以孫奶奶在家族的地位一直很低下。
後來家道中落家族分裂，孫奶奶跟阿蘭一家人搬了出來，情況才算好轉，只是這時候家裡經濟狀況已經不如當年。
阿蘭是獨女，所以先生是入贅進來的，但很早就往生離世，留下她跟二個小孩，女兒先天有點殘缺，雖然乖巧但能力只夠養活自己，兒子阿棋很努力認真……但因為有不切實際的老闆夢，一直拿著孫奶奶、阿蘭的錢四處投資，卻處處碰壁失敗。
以前孫奶奶每週幾乎都會來我家拜拜個幾次，這幾年卻很少看到她了，聽阿蘭說，是因為她身體大不如前，不管什麼交通工具，坐上去就是吐個不停……
但某天早上孫奶奶突然來我家，手上拎著嘔吐袋，笑著對我說：「老師好久不見了，我今天特地過來有事要麻煩你。」
▲孫奶奶特地拜訪「老師」家，為自己的身後事做安排／示意圖／當事人提供
我一看到她，馬上上前幫忙扶她進門，阿蘭邊走邊說：「她今天不知道怎麼了，就是一直吵著馬上要來找你，所以我們才一早就來打擾。」
「老師～我們家阿棋之前把房子拿去抵押投資，生意失敗了，房子現在也沒了；我沒有關係，但是我不忍心看著祖先跟著我們這樣四處搬遷，今天來是想麻煩老師帶我去看個塔位，把祖先牌位放進去，讓祂們不用再奔波受苦。」孫奶奶一如往常慈祥的笑著說。
「但是奶奶，塔位也要一筆錢，你們家被阿棋弄成這樣，還有錢嗎？」我擔心的問著。
「有啦！你不要擔心！我這邊還有一點錢。」她仍舊笑著說。
於是，我就載著孫奶奶跟阿蘭上山去看塔位，上車三分鐘後孫奶奶開始吐，一路吐到目的地，整個人已經虛弱癱軟仍堅持著要上去看塔位。
看定了之後，我原想帶她快點下山回家休息，她卻說她還想多看一個，她說：「我年輕的時候，盡受夫家人欺凌，所以想幫自己找一個便宜的塔位，死後一個人自由自在，也免得子孫在我死後還要為了這個事情憂慮操心。」
阿蘭聽完自己媽媽說的話之後，在一旁默默流下眼淚問我說：「老師，媽媽這陣子常會突然睡覺驚醒，醒來一直說『不要帶我走！不要帶我走！我還有女兒還有孫子孫女要照顧，我還不能走！』，是不是……其實她時間已經差不多了？」
我不忍心的看著孫奶奶，九十五歲是該善終的年紀了，卻還為了子孫放不下，無法安心離開，跟來勾魂的使者掙扎、請求、拜託……
也許是這樣的母愛感動了祂們，所以總是把她又留了下來，只是這樣子的情況又還能維持多久？或者是……她的身體還能堅持多久？
▲孫奶奶身體大不如前，卻始終放不下兒孫／示意圖／取自免費圖庫Pixabay
看完了塔位，我開車送她們回家，又是上車後開始一路吐到她們家門口；我幫忙攙扶著已全身無力的孫奶奶，滿是不忍……她對我說：「老師，你能幫我跟祂們說，還不要帶我走好嗎？」她手指了指我後方。
我強忍著淚水，不忍的對她說：「奶奶，子孫都有自己的命，你已經盡力走完自己的了，剩下的你已經不能再多強求，阿蘭的事我都會幫忙，你不要太擔心。」
她苦澀的笑了一下，又看了阿蘭一眼：「我要守著這個家！保護我的女兒、孫女孫子，我還不能走。」講完就跟阿蘭走進屋內去了。
母親對子女無私奉獻的愛，或許是因為孫奶奶的執念，所以來勾魂的使者縱使一直跟在她身邊，卻始終不忍心帶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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