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皮諾丘
阿嬤大去，在送阿嬤人生最後一里路的整個過程中，我看到在整個大家族中學歷、收入都不如其他叔叔的父親，被欺負得體無完膚。為了讓阿嬤一路好走，父親選擇沉默，我這個做晚輩的也不便多言，如今阿嬤功德圓滿，在心情沉澱之後，我想把這兩個禮拜以來埋在心底的一些話說出來。
相信有看過我之前寫的文章的網友都知道，阿嬤有四個兒子、一個女兒，我父親排行老大，底下三個叔叔有兩個是一貫道的信徒，其中一個是點傳師（一貫道裡的高層幹部），另外一個原本也是一貫道的，後來中途退出（原因冗長，容日後再述）。
老人家的喪禮原則上應該是兄弟討論達成共識，但在我們這個大家族裡面，一切都是那個所謂的點傳師叔叔說了算。父親是慈濟志工，常常幫別人助念，結果自己的老母親過世，慈濟的其他師兄姊想過來幫阿嬤助念，卻被叔叔一口回絕，靈堂只能放一貫道的百孝經跟彌勒真經。
▲叔叔是一貫道裡的高層幹部。（圖／取自免費圖庫Pexels）
父親心底非常難過。我勸父親放下，相信阿嬤能感受到他的孝心，況且百孝經跟彌勒真經也是在幫阿嬤助念。為了讓阿嬤心無罣礙，一路好走，父親隱忍不發，而叔叔也真的把父親當成隱形人，泰半時間叔叔都跟一貫道那些道親們有說有笑，患有重聽的父親一個人在靈堂的角落沉思，看了令人不忍。
總之，整個喪禮都是按照一貫道的禮教，誦百孝經、彌勒真經，還要跟著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手抱合同，我一個做晚輩的只能跟著做，父親雙手合十（慈濟都是雙手合十）還被叔叔糾正，要手抱合同。
百孝經裡有一句：「兄弟和睦即為孝。」真是諷刺，連自己的大哥都看不起的人，竟然是一貫道的點傳師，每天念百孝經，結果言行不一。
這位點傳師一付高高在上的樣子，都是直喚我父親母親的名字，我從沒從她叫過大哥、大嫂這幾個字，所以我打從心裡面對他反感，自然也不肯叫他二叔，結果他竟然在眾人面前給我難堪，說：「看到二叔也不會叫人，是怎麼當老師的。」
奚落我完之後還作狀搖頭，我看父親跟母親對我使了一個眼神，隱忍下來，反正等阿嬤喪事結束，以後大家就不會再有任何交集了，今天我就再忍你最後一次。
▲喪禮全然由叔叔主導，按照一貫道的方式進行。（圖／取自免費圖庫Pexels）
出殯當天，阿嬤火化之後，按照禮俗，兒子、女兒、兒媳婦及我這個長孫要進撿骨室，每人輪流夾一塊阿嬤的骨頭到骨灰罈，請阿嬤住新厝。神奇的是二叔不見了，聽說他會怕，所以躲在外面跟道親聊天。我不知道自己的媽媽有什麼好怕的。
等撿骨完成後要進塔，理應是我父親也就是長子背骨灰罈，這時二叔又有意見了，開口叫我這個長孫背，我實在是快忍不住了。他到底把我父親當什麼？
長子揹骨灰天經地義，不然你自己揹也可以，阿嬤的四個兒子都在，竟然是我這個長孫揹骨灰，我沒有第二句話一肩扛起。進塔途中，手抱骨灰坐在汽車副駕的我，一路上在心中跟阿嬤對話：「請阿嬤看清楚，誰才是真正對你孝順的人，請你保佑我父親跟母親身體健康。」
一個小時的車程，到了二叔指定的納骨塔，明明老家附近就有一個納骨塔方便大家祭祖，他偏要請到遠在他方的這個塔位，最後的進塔儀式，我跟母親故意雙手合十默念阿彌陀佛，不再跟著一貫道手抱合同，做無言的抗議，塔位安座完成。
回程的路上，我心想，回家之後要分配阿嬤的遺產，憨厚的父親想必又要被欺負一遍，想著想著我不禁流下眼淚，因為阿嬤、也因為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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