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父親節——《黑金企業》：來自父親的情感暴力
父親節即將來臨，大多數家庭可能正在為禮物煩惱，但無法忽略的是，不少孩子無法與父親維持良好關係，更別忘記，有些父親甚至為孩子帶來許多傷害。
《黑金企業》的主角、奧斯卡影帝丹尼爾‧戴-路易斯飾演的丹尼爾‧普蘭攸（Daniel Plainview），是電影世界裡面最讓人焦慮害怕的父親角色之一。雖然他不是對孩子造成身體傷害的惡父、鬼父，但他帶來的情感暴力，同樣有很大的殺傷力，而且很容易被忽視。
十九世紀末，原本只是無名小卒的丹尼爾‧普蘭攸，在發現石油後一路開拓事業成為石油大亨。開採石油的初期，一位工人意外身亡，留下嬰兒H.W.，丹尼爾收養了孩子，但對外人、對H.W.都隱瞞不是親生的事實。孩子漸漸長大，丹尼爾將他視為合夥人，帶著出席各式商業場合。
然而在某次油井爆炸意外中，H.W.失去聽力與說話能力，從此父子關係產生重大轉變。這對父子的相處，有三大問題。
一、父親事業心旺盛，不容任何阻礙
要釐清丹尼爾對H.W.的照顧，有多少是愛、有多少著重在H.W.的利用價值，是很困難的。帶著兒子H.W.露臉對丹尼爾發展石油帝國有好處：丹尼爾爭取鎮民支持讓他鑽油的時候，帶著H.W.可以呈現「家庭男人」的好形象，不像其他競爭者通常只是冰冷的大公司、大企業，丹尼爾與鎮民們一樣是要養家糊口的人，看在鎮民眼裡更可能實現為地方鋪路、辦好教育的承諾。
但這段父子關係的開端，丹尼爾的收養決定，出現在所有商業算計之前，那時只有一個哭得悽慘的寶寶，丹尼爾忍不住溫柔連著籃子抱起孩子哄，沒有不耐與厭煩，看得出丹尼爾對寶寶是憐惜的。後來帶寶寶搭火車，寶寶要摸他鬍子時，丹尼爾也任他摸，表情動作充滿溫柔與慈愛，那時周圍沒有其他人，丹尼爾沒有必要演戲。丹尼爾疼愛養子H.W.，這是毫無疑問的。
只不過，如同電影一開始描繪的，丹尼爾的事業心相當強烈，自尊也很強，這終將為單純的父子情蒙上陰影。
後來H.W.因為油井爆炸受傷，父子躺在床上，丹尼爾抱著孩子、摸著他額頭，但已經失去聽力與聲音的H.W.，只能不斷呻吟，講不出話。丹尼爾動作雖然慈愛，但出自他嘴裡的卻是「夠了！H.W.，夠了！」，這段畫面象徵了丹尼爾的矛盾：他有愛，但又無法克制地盤算實際問題，計算別人對自己的效益，在無私與自私兩端不斷搖擺。
原本，愛H.W.與拚事業不衝突，這段父子關係甚至對事業有幫助。但兒子聾啞後，丹尼爾必須犧牲時間與心力來照顧，也就是說對事業是扣分的。如果時間有限，他寧可專注事業，因此他選擇把聾啞的H.W.送走，也不管這對孩子的心理會帶來多大的傷害。
▲丹尼爾慈愛的動作與眼神，說明了他對H.W.的疼愛。（圖／翻攝自IMDb）
二、孩子不符父親期待
丹尼爾最希望的就是找一位信任的家人當合夥人。他一再強調自己討厭人，但在發展事業的過程中，不斷得接觸到人，年紀漸長的他難免哀嘆「我沒法自己一個人一直做」。如果他有家人，就可以成為他與社會間的聯繫，由家人應付社會、維持形象，他做好生意、繼續厭世。在丹尼爾心中，他費心拉拔長大的H.W.，該做的角色就是合夥人。
因此H.W.失去聽力與說話能力，是父子情感變調的重大關鍵。丹尼爾愛著兒子，但又難掩失望之情，乾脆眼不見為淨。這種狀況，在許多「孩子不符父親期待」的父子關係裡面很常見，父親寧可刻意疏離孩子，當他不存在，也不願放寬心接受孩子。
即使丹尼爾後來還是將H.W.接回家，問題仍然存在，丹尼爾的私慾、私仇、事業仍然排在孩子前面。
《黑金企業》裡面，描繪H.W.從少年時期長大成人到結婚成家的時光，大概只佔了一分鐘，很快帶過，而且丹尼爾都不在鏡頭裡，意味著H.W.的成長對丹尼爾根本無足輕重。丹尼爾也從未學過手語，與兒子溝通都需要翻譯。當孩子無法成為有用的、可信任的合夥人，丹尼爾根本不願把時間分給他。
三、溝通失敗，最愛的人最知道如何傷害
H.W.成年後決定去墨西哥創業，因為他心裡明白，跟父親保持距離反而還有維持感情的機會，太靠近只會產生更多衝突。但丹尼爾不是這樣看事情的，對他而言不站在自己這邊的全是敵人，只要H.W.創業，就是一個競爭對手，這對丹尼爾來說是最嚴重的背叛，決定直接斬斷父子情。
如果此時丹尼爾能再多聽一點、再讓H.W.多表達想法，或許兩人還有轉圜餘地，但丹尼爾做不到，他選擇馬上反擊，坦承當年H.W.是被他撿來的孤兒、只是宣傳工具、從未愛過H.W.。
這類攻擊，在很多失敗的親子溝通模式裡頭常常見得到。愛與恨常常是一體兩面，有愛才會有恨。親子之間愛得越深，一旦恨起來往往最能踩到痛點。
當丹尼爾感到被背叛，父愛馬上轉為濃厚的恨意，因為他自視太高、自尊心太強，不能接受自己被人欺騙或欺負，他要立即佔到上風，最快的方法就是給對方重重一擊。
但有些話一旦說出口，就收不回來了。在丹尼爾的殘酷對話後，兒子也給出了他的大絕招，向丹尼爾表達「我很高興我身上流的不是你的血」。這段失敗的溝通之後，兩方都心死了。
▲對於丹尼爾而言，H.W不僅是養子，也是他的合夥人。（圖／翻攝自IMDb）
如果要用一句話總結丹尼爾‧普蘭攸這位父親的問題，那就是他拋棄了身為人父的初心。那顆初心應該要是很單純的，就是看見孩子難過了會想哄哄他、給他安全感、讓他快樂健康長大，如此而已，那個時候並不會去計較這孩子以後能做什麼、幫助我什麼、榮耀我什麼。只要孩子活得安心、快樂，就好。
丹尼爾與H.W.最後的談話中，H.W.提到希望丹尼爾能當他的父親而非合夥人，這正是他倆關係的問題關鍵。如果丹尼爾保有疼愛孩子的初心，或許他能領悟H.W.的意思。可惜他無法懂。
明明有愛的父親，最終仍成了惡父，怎不教人唏噓。孩子承受的心理傷害，只能用一輩子的時光去治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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