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황해수
譯／楊爾寧
在大韓民國，到處都是差別待遇
只要是韓國的男生，就有服兵役的國民義務，但是在軍隊裡同樣也有「金錢就是力量」的共同語言。難道在我們的社會裡，沒有讓金錢和權力無用武之地的地方嗎？
據說這世界上，沒有人比韓國男生更愛聊軍隊話題。每人一生一次，而且還是在二十歲出頭這個人生黃金時期的年紀，一定令人印象十分深刻，很多話題可以侃侃而談。我並沒有想說活捉武裝共匪，或是在訓練途中抓到野豬那類的吹牛大話，可是卻有著不吐不快的故事。
▲韓國男性當兵時間約兩年（示意圖／達志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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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入伍的那天，我在部隊附近的牛肉店裡吃了昂貴的韓牛料理，但卻食不知味。我就像隻被拖去屠宰場的牛一樣，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向新訓中心。意料之外的是，戴著紅色呆瓜帽的助教對我們說著敬語，親切地接待我們。
直到父母離去為止。把父母送走後，便開始入伍儀式。語氣自然而然地從敬語切換成半語，講話的音量也隨之提高，這一切倒是在意料之中。一位高軍階的軍人站上了講臺，抓著麥克風要大家注意：
「好，注意！今天入伍的人之中，有家境很好，名字喊出來大家都知道，是家喻戶曉那種程度的有名人士，請到前面來。」
是我聽錯了嗎？我豎起耳朵，洗耳恭聽。
「今天入伍的人之中，家境好或是有名的人。到前面來！」
「如果不知道自己家境算不算好，但覺得也算過得還不錯的人，也到前面來。」
真是不可理喻。
在學校聽過老師講過這一席話：「軍隊，是在同樣的地方、穿同樣的衣服、吃同樣的飯，這世界上獨一無二人人平等的組織。」在我入伍的這一瞬間便立刻證明是錯的。
▲軍中有許多不公平的事情和制度。（示意圖／路透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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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幾百人的入伍生中，有幾個人走到前面，同時也有幾位軍人走近他們，對他們講好一段時間的話，接著寫下不知道是什麼內容的東西，便要他們歸隊。
他們神采飛揚地回到隊伍裡，而沒出去的人在底下竊竊私語，有人暗自咒罵著，但不難感受到這些沒出去的人既散發出一種虛脫感，同時也流露出對出列的人羨慕不已的神情。
結束入伍典禮進入生活館後，我們分別拿到一張紙，要我們寫下父母的職業和所得、家庭環境、有沒有女朋友，如果有女朋友的話還得寫上交往了多久，甚至也得寫下女朋友的職業。
我拿起筆。我活到今天還沒有想過自己的父母離婚這件事是不對的，更沒有引以為恥，因此就一五一十地全都寫下了。而在服役期間才知道，因為父母離異，讓我在分配隊伍之前，就被納入「關懷士兵」的分類之中。
其他士兵的狀況也沒兩樣。像我這種在父母離異的家庭環境中長大的士兵，或是在入伍前於病床邊照顧重病母親的士兵，諸如此類家中有困難的同梯士兵，都會被分類到關懷士兵的清單上，甚至連跟女朋友分手沒多久的士兵，也包含在其中。
出生時子女難道可以選擇父母嗎？家庭貧困是子女的錯嗎？父母離婚這件事，難道不是父母自己的選擇嗎？把這種家庭的子女當作問題人士似地分類到同一個等級，跟「連坐罪」有什麼兩樣？
除此之外，我認為有權有勢的人能夠自然而然地被排除在一般分隊之外這件事，是非常不正當的。
學弟變更職位的原因
軍隊會時不時地舉行各種活動，像是兒童節的時候，我們會到營區外的公園展示軍事物品給小朋友看，或是舉辦槍枝（模型）射擊的體驗活動。
某次曾經和大隊長一同出席一個地方的慶典，那時，有位穿西裝的人遠遠地呼喚大隊長。
「大隊長！大隊長！」
大隊長聽到後，便急急忙忙地跑過去，我覺得非常不對勁，因為在我的軍隊生活中，這是第一次看見大隊長被呼喚之後，直接以跑步的方式過去，是個難得一見的光景。
在慌張之餘，我也跟著跑過去。原來呼喚大隊長的人並非泛泛之輩，而是位國會議員，我之前在電視上常常看到他，因此可以輕易地認出來。他把手放進西裝口袋裡，拿出一本筆記本。
這怎麼可能！我嚇到雙眼瞪得圓圓的。
那本筆記本上，寫著我在軍中的學弟的名字。學弟的名字為什麼會寫在那？我把所有精神專注在那上面，這位國會議員用筆指著學弟的名字，對著大隊長問著：
「知道在部隊裡的這位士兵嗎？」
「是，知道。」
「好，那麼請您多花些心思……」
話題就這樣繼續下去。當他一說完，大隊長立即回答說「是！」這對我來說相當具有衝擊性。這位學弟的年紀比我還大，在剛入伍時就隱約覺得他跟其他學弟有什麼不一樣。聽說他是位明星大學的在校生，家境富裕，有很多傳言說這位學弟並非一位普通的二十幾歲青年。
在當時，他的腳打了石膏，而或許因為這件事，他的職位被變更到福利社管理兵去。福利社管理兵不必執行勤務，訓練和工作也都排除在外，所以是部隊中人人稱羨的「爽缺」。我在那天目擊到的事情，無法告訴其他士兵，我不想讓那些像我這樣沒錢沒背景的平凡士兵，也一起體驗到那天我所感受到的無力感。
我無法得知他變更職位的理由，是腿上打了石膏，還是因為國會議員的關說。不過在當兵時難免會受傷，不禁讓我思考，要是一般市井小民的孩子受了傷，也能得到相同的關心與待遇嗎？
五年後，第一次聽到崔順實的女兒說：「金錢也是實力，你們要怪就去怪自己的父母。」讓我想起了這些忘卻許久的記憶。聽到這句猛然在韓國社會掀起一陣波瀾的話，讓我好幾天無法入睡。想躺下睡覺，卻無法消退那令人氣絕的怒火。
原因並非只在那位理所當然說出那句話的無禮傢伙身上。而是在平凡的日常生活中，刻骨銘心地感受到錢確實是實力的事實。無法否認她說的話，實在令人憤怒萬分。
還有比被有權有勢的人獨掌特權，更讓市井小民灰心喪氣的事情嗎？如果這個社會能夠讓每個人都盡相同的義務就好了。
因為打工，我學到了……雖然說打工也有差別待遇，但我或許不再期待所謂軍隊會有平等這件事發生。
＊本文摘錄自《我用打工學習這個世界》
作者：황해수
譯者：楊爾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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