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怡彣（LIFE DESIGNER創辦人）
愧疚／卸下心裡的成見才有成熟的機會。
我花了24年才意識到，世界上沒有所謂的理所當然，即使他們是你的父母，希望這聲對不起，還來得及。
對父親的信任早已不在，讓我還感受到家的殘溫，是我的母親。但在我的成長過程，與母親之間卻因為對彼此的不瞭解，引發了許多衝突……
十八歲的寒假，我想報名南部營隊。
當時，興高采烈地跟我媽說，這是難得可以接觸跨領域的機會，我要去參加。殊不知！登愣……立刻引來她可怕的謬論，甚至質疑是不是哪個人蛇集團舉辦的？
我受不了她如此負面的想法，於是頂撞她：「如果懷疑可以打電話去問啊！主辦單位的資訊與聯繫方式都在這裡，有什麼好懷疑的？不管，反正我就是要去。」
當下我媽對這件事的反對與質疑，加上當時的口氣，我感受到的不是她的擔心與關懷，而是自己不被支持與肯定。她對我的不信任，對我來說是很大的汙辱，彷彿自己是沒有判斷能力的人，不懂得辨別是非，棄安全於不顧。
最後，這個活動開啟了我對非本科系領域的眼界，我很慶幸自己執意參加，但對本來就已經箭在弦上的母女關係，更是雪上加霜。
與我媽的對立，在申請上研究所後整個大爆發。
放榜後，我送給自己一個禮物－－有計畫地離家出走。而這一走，就走到了法國。甚至事前為了不讓我媽發現，我還在搭飛機的前一天，先把行李運出家門，然後，當天以跟同學去北投泡溫泉住一晚的美麗藉口輕便出門。
順利降落戴高樂機場，搭上準備前往住宿的地鐵，手機響了。
來電顯示+886-9xx-xxx-xxx，是我媽的電話。因為是國際電話，所以我沒接，傳了封簡訊說：「我在巴黎，過完年後回。」也立刻收到回傳的簡訊，但我完全沒有勇氣打開，腦袋浮現的是我媽雷霆萬鈞的畫面，看到簡訊前面幾個字：「太過分了……」後我直接刪掉，膽小如我，連打開簡訊的勇氣都沒有。
自認天不怕地不怕的我，面對親情，束手無策。
我知道此刻，錯的人就是我，也知道不告而別對媽媽來說是種傷害，但我仍然使盡各種手段反抗、忤逆……即使知道我爸的行徑讓我媽受了很多委屈。你可能猜想，正因為知道自己的媽媽承受多大的精神霸凌，所以，我一定更懂得體諒她的辛勞。
實際上正好相反，我反而對她有很多怨懟；十多年如履薄冰的關係，為什麼不離婚？我厭倦她為了表象的美好，而勉強維持不堪一擊的夫妻關係，不明白究竟意義何在？
我不知道，至今我還是不明白我媽的想法。或許是堅守傳統婦道的思維綁架了她，也或許是我一直都不成熟，不懂人情世故，有很多事情，其實我從未試圖去理解我媽，只想一味希望她能理解我，如此自我為中心的我，卻在看了一段影片後，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這段影片，讓我大徹大悟，覺得自己根本錯得離譜！
怎麼能夠如此不懂將心比心，以為養育就是父母的責任，以為養育就是應該的，甚至任性地認為，誰叫他們要把我生下來。
那段影片沒有幾個字，就是一道簡單的數學題，單元是：算數。內容我轉述如下：
媽媽：「你寫什麼這麼專心呀？」
兒子：「我在給您寫帳單。這是給您的帳單喔，買牛奶跑腿費20元、打掃廚房100元、洗盤子50元、洗廁所60元…還有這些，總共1200元。」
（媽媽摸摸兒子的頭，將帳單拿進房間，過沒多久，媽媽拿了另外一張紙。）
媽媽：「我也有一個帳單要給你喔。」
兒子：「什麼帳單啊？難道，您也為我做了什麼嗎？」
媽媽：「媽媽懷胎十個月，冒著生命危險把你生下來，免費；為你泡牛奶、換尿布、蓋被子，免費；你生病時，發燒、拉肚子，爸爸媽媽不眠不休地照顧你，免費；賺錢供你讀書、生活，免費；煮飯、洗衣，免費；從你還沒出生到現在，為你做的都免費；未來我們還要陪伴你長大，仍然……還是……免費。」
我當下淚崩，斥責自己竟不懂知恩圖報，也是我第一次意識到，世界上沒有所謂的理所當然，即使他們是你的父母。
從小時候開始，我所有不記得的「免費」與「無償」，我媽從來沒有半句怨言，我突然覺得自己虧欠我媽太多太多了……多到用我這輩子也還不完。後來這個影片我反覆播放了好多次，怎麼這麼簡單的道理，我到碩士畢業才恍然大悟，原來世界上只有一種愛是全然無私的，那就是「母愛」。
我媽如此用心良苦，但我卻把她的用心曲解成對我的不信任，在這裡我想鄭重地向我媽說聲：「對不起，我錯了。」
後來，透過網路影片，認識夢想騎士創辦人賴雷娜，我慚愧至極，覺得自己糟糕透頂，身在福中不知福。雷娜出生在失和的家庭，十四歲遭雙親遺棄，可是她並沒有因此抱怨，反而盡自己最大所能，去協助與她成長背景相仿的人。
雷娜讓我看見，原來我一直處於受害者心態，認為都是父母的婚姻，讓我活在一個充滿恐懼的環境，但「自己的人生自己負責」。如果需要安全感，就應該像雷娜一樣，站起來，去創造。
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規定父母應該對子女做什麼，所有爸媽為我做的，都是多的，小時候的我能平安長大、受教育、學才藝，只因為他們愛護我、關心我，真的沒有別的了，就這兩項。
我看見自己的差勁與不懂事，母親從未拿「高標準小孩」規範我，但我卻拿「高標準母親」來要求她，我怎麼可以如此任性？讓我再次用這小小篇幅向我媽致上最深歉意，希望這聲對不起還來得及。
「媽，對不起，我錯了，請您原諒我。」
＊本文摘錄自《出發！成為我們期待的大人：給年輕人的30個關鍵字》
作者：陳怡彣
本文由 時報出版 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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