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醫師，有個Case不知道你願不願意接？」才剛上班，助理就面有難色地這樣問我。
「怎麼了？是什麼麻煩的Case嗎？」
「也不是，就是有位飼主想請獸醫師到他們家幫狗狗做安樂手術。」
「這樣啊……沒關係啊，我可以去，那我們搭計程車去嗎？可能還要一位跟我一起唷。」
飼主說，不管多少錢都沒關係，希望狗狗在家裡離去，對於出診的費用一口答應，也願意負擔計程車費用。我和助理準備了安樂所需的器材：電剪、酒精棉、留置軟針、紙膠帶、生理食鹽水、針筒、麻醉藥物以及讓心臟停止的藥物、檢查生命跡象的聽診器與筆燈，走出了診所攔計程車。
那是一個很晴朗的天氣，陽光閃耀，一路上我和同事都沒有說話，試著保持平靜的心情。
做安樂手術，對獸醫師來說也是一種心情上的負擔，畢竟安樂是沒有辦法回頭的，總是會質疑自己有沒有做對決定？另一方面，也會接收到現場哀戚的情緒，又擔心自己技術上可能會有的失誤，因此得要很穩定地面對，才會一切平順。
我們驅車來到一個山邊的社區，一棟白色的公寓，按了門鈴，便走了進去——鐵門開啟，便看見牠，一隻瘦骨嶙峋的黑狗，側躺在柔軟的睡墊上，一名婦人面帶哀傷地迎接我們：
「牠癱瘓已經很久了，一開始也還好，就是吃喝照料辛苦一點，不過最近真的晚上完全睡不好，一直叫，現在連牠最喜歡的雞腿也不吃了，我們想就是這幾天了，不想牠再受苦，所以……」
她講到有哽咽，我於是接話。
「我明白了。那我們先來準備一下……等下我們會幫牠的前手剃毛，然後上一個點滴針，然後等你們準備好了，再打藥，好嗎？」
婦人點點頭，看著我們作業，我和助理安靜迅速地把留置針上好，然後看了婦人一眼。她意會過來，於是轉頭往室內大叫某個人的名字……走出來的是一個中年男子和年輕女孩，都是眼眶泛紅，沈默不語。
「快來跟小黑說再見啊。」
全家人都摸摸小黑的頭，各自和狗狗輕聲細語，說了什麼，沒有人知道，我想小黑會知道，雖然牠看起來已經不像以前那樣活躍，但牠的心靈一定能與愛牠的人類同在。婦人用眼神示意我，我於是將準備好的藥物注入牠的身體裡，直到牠的心跳停止。
「醫生，謝謝你們。」
婦人拿出一個紅包給我，我收取了應得的款項，婉拒了多餘的部分。走出死亡剛剛發生的屋宇，陽光依然閃耀，生命終結了，但是牠會永遠留在這家人的心裡，我很確定——小黑是幸福的狗狗，能夠在所愛之人包圍下告別塵世，一切是這樣的安靜，這樣的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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