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孩子
文／凝微
他的後腳在顫抖。
即使他的目光晶亮，看起來像是一點事也沒有，微微扭曲的後肢還是提醒了我一個事實。
「小杏今天吃得有點少喔……」
我的「他」，名叫小杏，是一隻米克斯摺耳貓。
雖然我老公常說，小杏明明是一隻公貓，我卻幫「他」取了個這麼女孩子氣的名字。
但我也常常反駁他，說小杏一天到晚萌氣側漏，分明就比身為女孩子的我自己還可愛！
這他就同意了，雖然他那麼乾脆地承認貓咪比我可愛……我內心是有點複雜啦，不過，從我們領養小杏的那一天起，來看過貓咪的人沒有一個不說可愛。
瞧他水汪汪的眼睛啊，還有毛茸茸的小肥臉，和那硬要比其他貓咪多上一圈的肥肉腰包……
「喵……」小杏軟綿綿地出了聲。
唔，奇怪，我明明不想哭的。
「喵……」
小杏緩慢地走了過來，卻拖行著那雙後腿。我隨意地往臉上一抹，對他露出笑容：
「怎麼了？小杏終於餓了嗎？」
小杏的雙瞳依舊清澈，但他的樣子告訴我，是我想多了。
我斂下眸子。
「……還是，明天再帶小杏去看醫生好了。」
「妳還要帶他去？」
我回頭，對上男人的深沉目光。那一向溫柔的眉眼裡，竟出現一絲不耐。
「是、是啊！怎麼了嗎？」他的態度讓我困惑。
這個男人叫韋司宸，是我老公。我們結婚三年，兩年前一起領養了小杏，兩個人都非常疼愛他。
「……我們已經花太多時間和金錢在小杏身上了。」他低聲說：「一開始我就跟妳說過他是摺耳貓，真發病的話很難照顧，也負擔不起。」
「怎麼可能負擔不起！」
我不禁大喊。我不明白，他明明是溫柔的人，怎麼可能會說出這種話？
「花──」
「小杏，過來吧。」我固執地說。
雖然不知道韋司宸今天怎麼了，但我還是不高興。抱著小杏，我轉身閃進房間裡，把門關上。
「喵……」
「……乖，媽媽會帶你去看醫生的。」
我摸摸他，感受著小杏的溫度，彷彿，這樣才能確認他還在我身邊。
傍晚，韋司宸有事出門一趟，我也沒多說什麼，只忙著在電腦前查資料，看看還有什麼我能為小杏做的事情。
摺耳貓……
我知道，這代表基因缺陷，發病的機率很高。
只是，我沒想過來得這麼快。
「明明都有給你吃保健品的啊……」
抱歉，是我照顧得還不夠周到吧？
我閉上眼，懊悔至極。
忽然，背後傳來奇怪的聲音，像是有人在捲動被子。我愣了一下，睜開眼，往小杏的方向看過去──
一個小男孩坐在床上，純真的目光直盯著我瞧。
「……」
「……媽媽！」
「……！」
我整個人從椅子上跳起來！
指著那傢伙，我的指尖不停顫抖：「你、你是……」
「媽媽，不認得我？」小傢伙似乎傷心了，「我是小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人生超自然了。
客廳中，我用戒慎的目光看著自稱小杏的怪傢伙，也不許他接近我一步。
是啊，我怎麼找都找不到小杏。
是啊，這傢伙頭上有貓耳朵呢。
可是、可是……
「可是這不對勁吧！」我仰天長嘯。
韋司宸呢？對，我先打給韋……
「媽媽！」他忽然阻止我，一個箭步衝到我懷中。
我還沒有「他就是小杏沒錯」的心理準備，腦子一瞬間亂哄哄。
「先不要叫爸爸……」
我愣一下，「唔？」
他的瞳孔，流露這兩年來從未變卦的單純，「怕爸爸不喜歡我了……」
可，卻單純得教人心疼。
我握著手機的手僵了僵，好一會兒，輕輕環住了他瘦弱的身軀。
或許呢，或許他真是小杏沒錯……
「……不會，他不會不喜歡你。」
「真的嗎？」他抬眼看我。
「當……」
當然不會。
可是，韋司宸早上為什麼要那麼說？
沒多久，紗窗的另一邊就響起了開鎖聲。我呆了呆，抱著小杏的手還沒有反應，他微弱的聲音卻已在耳邊清晰。
「媽媽，對不起。」
「……小杏？」
「對不起，生病了。」
「對不起，害妳跟爸爸吵架。」
他受傷的言語鑿開了心，我睜大眼，想跟他說清楚，卻見小杏在下一秒變回了貓咪。
一眨眼，他就逃回房間！
「小杏！」
「……小杏怎麼了？」韋司宸踏入家門，不解地問。
我沒回答就追了過去，急著想告訴小杏我們不是那樣想，卻不小心絆到了腳──
身後的男人大吼：「小心！」
那一刻，我跌進溫柔的懷抱。
眨了眨眼，四周卻全變了。
奇怪，我本來就躺在沙發上嗎？
「……妳醒了？做惡夢嗎？抖那麼一下。」韋司宸從背後環抱著我，輕柔地問。
「惡夢？」我愣一下，隨即坐起身，「……小杏呢？」
當他聽見那個名字時，清朗的眉染上陰雨，像是把痛苦揉進眼底。
「妳不記得了？」
我望著他，撕心的疼痛忽然從腳底爬了上來。慢慢地、慢慢地……
不對。
小杏，上禮拜就離開了我們。
明明，是我親手把他最愛的鈴鐺放在長眠的他身旁。
明明……
「妳啊，這樣子小杏看了也會不捨的。」
韋司宸那麼愛他，怎麼可能對他厭煩？
「我問你喔。」
把我剛才做的夢告訴他，我再度開口。
「嗯？」
「小杏他……會不會覺得自己的病為我們帶來痛苦？」
他愣了一下，濃郁的目光轉淡，「……我想，他多少是會那麼想的吧。」
「嗯……」
「畢竟他是個溫柔的孩子啊。」
「哈，好像可以想像得到他的表情呀。」
小杏，你的確是個傻孩子呢。
還有，如果夢裡的傢伙真是你……
「要好好聽清楚喔。」
望著小杏的照片，我低聲輕喃：
「我們從來，都沒有不愛過你。」
PS. 在我的心中，毛孩子都是善良體貼的，所以就用了原創小說中的人物寫了這篇短文。只是想告訴毛孩子，不論你們是什麼樣子，或將來會變成什麼樣子，愛你們的人就會永遠愛你們。當然也希望有更多人都可以這麼想喔，毛孩子多麼貼心多麼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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