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小檸檬】專欄文章作者為代筆，內容為受訪者經歷，涉及個人觀感，請斟酌閱讀。
※職業：我是殯葬業者
如果一段婚姻沒有辦法走到最後，你以為這只是兩個人的事嗎？牽涉在其中的人通常遠過你所能想像的。除了無辜的後代在中間拉扯，其中還有一群無奈的人也會莫名躺著也中槍，就是祖先們……
「老師，我想拜託你一件事，因為我們家祖先牌位是放在xx寺（註：一般靈骨塔附設的祖先牌位放置處），在我爸媽離婚之後，這將近十年來都沒人再去祭拜過。
▲示意圖／當事人提供
雖然我想把祖先牌位請回來家裡拜，但是，放在那裡每個月是要繳管理費用的，我爸好像已經快十年都沒繳了，沒繳錢就不能去拜，也不能請出來另外找地方放置。我算了一下，家裡還欠他們十二萬，不知道老師有沒有其他的方法可以幫我？我才剛出社會，身上也沒這麼多錢……」
眼前站著一位戴著眼鏡、高瘦的年輕人，身旁另一位婦人顯然是他的母親，有些侷促不安的樣子。
「你爸爸那邊都沒有兄弟嗎？沒人願意處理嗎？」我喝了口茶，問道。
「老師，我前夫那一輩的兄弟，都在很小的時候拿到很多遺產，現在他們也幾乎……都敗光了。」婦人開口回答了我的問題，但越講越小聲，彷彿這是他們家不能說出口的秘密。
「咳！老師，這是他們上一輩的問題，不是我能解決的，就不要討論了。他們不打算祭拜自己的祖先，但我想拜，可以幫我想想有沒有方法解決嗎？」眼鏡男再次強調。
「但是，這件事要辦起來真的很麻煩啊。」
我還在猶豫要不要幫忙的時候，婦人又開口了：「老師，我兒子很乖。拜託你幫幫他。我們是沒什麼錢，但也會盡力，拜託你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幫幫他。這個時代哪裡還有年輕人要主動祭拜祖先的呢？拜託你了老師。」
講完後，眼鏡男突然臉漲紅了，應該是被媽媽講得有點害羞了吧。我突然覺得眼前這對母子很有趣，便順口問了：「對啊，你為什麼一定要把祖先牌位請回來拜？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現在的人都不相信這套了啊！」
眼鏡男愣了一下，說：「我是看著我爸打我媽長大的，所以她後來逃走，我也沒有怨言，是我爸對她不好。她現在有了自己的家庭、過得很幸福，我很替她開心，但也沒法好好孝順她了。現在既然我爸他們都沒有人要祭拜祖先，那我就該把這個責任接下來，盡我子孫該盡的孝道。」
他說完後，就像一般鄉土劇該出現的劇情一樣，婦人開始啜泣。
「不要哭了。辦法有是有，但不一定會成功，而且非常麻煩，你們要試試看嗎？」我說。
兩個人看著我，堅定的點了點頭。
「唉……我這是自討苦吃啊我！」我小聲碎唸了幾句之後，想想這也是功德一件。我不下地獄誰下呢？
交代了幾樣東西請眼鏡男準備，我請他備齊了再跟我聯絡。雖然自知是吃力不討好，但受人所託忠人之事，幾天後我親自走了一趟xx寺。由於我葬儀也做了好幾年了，管理員看到我還很熱心的打招呼叫我老師。
我順口一問：「你們這邊是不是也有讓人寄放祖先牌位，是在哪裡啊？」
在知道了方向後，我前往該樓層看，擺設並沒有什麼特別，四處看了一圈，終於發現這個樓層的一角地上隨意放置了好幾個牌位。看到這我心裡有數，這些牌位便是沒繳交管理費的下場。
大約一週後，眼鏡男打來說戶籍騰本準備好了，我便很快的跟他約了進行儀式的日子。我們約在一間靈骨塔碰面，因為他在外租屋不能放牌位，我便另外幫他找了一個管理費不太高的靈骨塔，準備把牌位遷過去。
到了現場，我請他拿出戶籍騰本，公整的將上面的家族成員一一列出寫下，放入新的祖先牌位中，接著便是誠心的祭拜，請他向自家祖先說明自己的身份，以及今天會搬移的原因，請祖先幫忙作主。
再來，就是最麻煩的地方了。他們家戶籍騰本中明列出來的共有五代，五對夫妻，也就是十個人。接下來我必須要做的事，便是將每一位上列的祖先請到現場，並請他們同意將牌位搬遷到新的地方，每位都得給予三個允杯。
▲示意圖／記者周宸亘攝
看起來沒什麼，但這些祖先裡，有些早就往生好幾十年，不知道雲遊四海遊到哪去了，還得一位一位找回來，其實是個不小的loading啊！該面對的還是得來，我從太祖公開始呼喚起，照規矩來說必須從最「大」的開始找，得到他的首肯後，再來是他的太太，再接著才是下一代，一個一個找，而其中如果有一位不給予允杯，全部步驟就必須重來。
眼看著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過去了，眼鏡男焦急的問：「老師，沒有更快的方法了嗎？我們都耗了三個小時了，一個都沒找到，這樣會不會弄到半夜啊？一定要全部的祖先都同意嗎？」
我看了他一眼，淡定的說：「我跟你說過了，這件事非常麻煩，你執意要做，我才答應幫你的，如果沒有全部的人都給三個允杯，我絕對不敢幫你隨便移祖先牌位，因為這樣硬來對你我都不好。至於快一點的辦法嘛……不是沒有，但要看運氣。」
過了第四個小時後，我也開始有點累了，便閉上眼睛求助於神明，請求祂們給我指示。好險，祂們立即幫我找來了眼鏡男家中位列最高的長輩「太祖公」。
太祖公找來，一切就都輕鬆了，除了請求他的同意之外，也拜託他幫忙將其他名單上的祖先們一位位帶來，居然成功的在五小時內得到十個祖先的同意，三十個允杯一一響起，聽在我耳裡簡直是天籟啊！
成功得到所有祖先同意後，我們也就順利將祖先牌位搬遷到新的地點。從此之後，眼鏡男也就可以好好的祭拜祖先了。
「祭祖」可以說是我們的傳統之一，雖然現在的人似乎也沒看得這麼重了，但事實上這也是飲水思源的一種，大家切莫忘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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