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小檸檬】專欄文章作者為代筆，內容為受訪者經歷，涉及個人觀感，請斟酌閱讀。
※內文皆使用化名。
※職業：我是殯葬業者
上次提到阿惠因為家世引出祖先錯綜複雜的關係，嚴重影響自己和小孩的身體狀況，在我建議她誠心祭拜以及把話「講開」之後，她終於重新好起來，回到生龍活虎的媽媽狀態。
過了兩年，阿惠意外的又懷孕了，而且還是雙胞胎，一下多了兩個兒子，這下也對夫家有了交代。慎重討論後，阿惠夫婦決定讓其中一名小孩跟養父母的姓氏，讓他們的子嗣得以延續，只是……接著又蹦出了新的問題。
阿惠的丈夫在這次「祖先」風波之後，跟家中長輩討論了一下，決定重新整理一下祖先牌位。大家可能不太清楚所謂「整理」是什麼意思，祖先牌位中通常會夾著一張紅紙，上面詳細列載著這個牌位中祭拜的祖先姓名、生忌日等等。祖先牌位往往是世代相傳，在這個狀況下，如果家中有長輩去世，就必須「更新」祖先牌位內中紅紙的資料。
▲祖先牌位示意圖／當事人提供
這一整理，阿惠夫家發現這個牌位中的祖先已超過五代，也就是說祭祠的祖先超過十個人。我們台灣有個習俗，假如祖先牌位裡列了太多位祖先，因為肩上所承擔的壓力太大，可能會導致後代「賺嘸呷」（台語：賺不到錢）。所以，阿惠的夫家決定來個大整頓。
因此，他們又來找我幫忙。家中的牌位「年事已高」，他們也一片孝心的希望讓祖先們搬個舒適的「新家」，連牌位也一併換成新的。只是……不久後，阿惠又變成一副憔悴水腫的面容。
「惠仔，妳還好嗎？是不是兒子活力旺盛把妳累到了？」我笑著問。
「老師……我已經失眠一個多月了，不管怎樣就是睡不著，就算好不容易睡著，也是一下子就驚醒。」她有氣無力的回我。
我看了她的額頭，又請她借了手看了一下，我搖了搖頭說：「我先幫妳收驚吧！」
收完驚之後，她小聲問我：「老師，會不會又是我們祖先的關係？我們家大寶最近也都跟我一樣睡得不太好。」
我點點頭，用眼色示意她先不要講下去了。
阿惠的老公拿出了之前我請他準備的戶籍謄本，以及牌位中的紅紙，我將兩者對比看了一下，忍不住問：
「陳先生（阿惠丈夫），我歹勢問一下，為什麼戶籍謄本上你太祖公有兩個老婆，紅紙卻只列了一位上去？怎麼戶籍謄本上有阿嬤，但是這張紅紙上卻又沒有她的名字？這樣你阿公是有沒有離婚？」
兩夫妻苦笑了一下，表示上一代的感情比較複雜，陳家太祖公因為第一位老婆跟人家跑了，所以「不爽」列上去，但又沒有離婚，所以戶籍上還是有她的名字。
阿嬤的事更誇張了，在阿公去世了之後，她又跟一位姓廖的「逗陣」，沒有結婚也沒有入戶口，卻幫廖家生了四個小孩；後來分開，阿嬤又跟一位姓林的「逗陣」，還是沒結婚沒入戶口，又幫姓林的生了三個小孩，所以雖然戶籍謄本上一直有阿嬤的名字，但是紅紙上卻沒有，另一個原因則是阿嬤往生並不久。
我看了又看，心想這位阿嬤應該就是阿惠跟小孩不舒服的最大原因了。
「陳先生，那你有想把你阿嬤寫進紅紙裡嗎？」
「有！雖然她在阿公去世後就跑了，但她畢竟把我父親生出來，還是有生育的恩情，所以我想把他列進去。」陳先生回答。
「這個嘛……你們知道阿嬤往生之後，她的牌位是在哪裡嗎？你們應該沒有把她請回來拜，因為有請回來拜就會寫上紅紙了，那是在姓林的那邊嗎？」我問。
不問還好，一問之後，陳先生臉色馬上沉了下來：「老師，你知道姓林跟姓廖的那群人有多沒品嗎？他們送她出殯之後，就一直把牌位丟在靈骨塔，根本沒有人請回家拜，我說要請回家，他們還說我沒有那個資格，就連後事都不准我們插手，只在出殯的時候通知我們去拜一下而已。」他氣得破口大罵，髒話的部份我就省略了。
「老師，我跟你說啦，我阿嬤的娘家在以前那個年代非常有錢，嫁妝不知道尬了多少過來，難道她身上還會沒錢嗎？而且我們家狀況一直都不錯，現在祖產也算不少，他們難道不是為了遺產才不讓我們去的嗎？我想也知道！但我們姓陳的不需要那些錢，不差那些！我就是要把我阿嬤接回來，讓她回家。」
看他越來越激動，阿惠連忙安撫自己的丈夫，怕他氣壞了身體。
「我們先去你阿嬤塔邊看一下吧！陳先生，你們夫妻一片孝心我了解，但是你阿嬤可能不想回來，我們去了解一下吧！」
只是……阿嬤當年真的是跑得很遠啊！一趟路下去，車程就要五六個小時，為了處理好這件事，我們約了一個日期，直接南下去了阿嬤的靈骨塔，看她老人家意願。
南部的天氣一直都是很好的，但那天的太陽感覺特別猛烈，曬得人頭昏眼花。我們在靈骨塔門口要進去的時候，我已經看到阿嬤出來接我們了，但我沒有多說話，尾隨著他們夫妻倆進去準備祭拜的東西。
雖然還沒開始拜，但阿嬤她老人家其實已經明白告訴我她的想法了。阿嬤含著淚表示，當年阿公去世沒多久她就離開，雖然是因為當年還年輕不懂事，心中還是一直覺得虧欠阿公。她知道這兩個孩子孝順，但她覺得自己沒有那個臉再入祖先牌位內接受祭祀。
當然，後續的祭拜、擲杯等等的儀式，我也知道結果會是如何。
「上一代的恩怨情仇不是我們子孫可以介入的，強摘的果子不會甜，你必須尊重長輩的意思，如果她想留在這裡，也不要逼她了！這樣對阿惠跟小孩都好。」我安撫著陳先生。
「以後我們再常來看阿嬤就好了，好不好？」阿惠也連忙附和著說。
陳先生看了擲杯的結果，又聽了我倆的話，想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釋懷，點點頭，準備北上回家。
解決了最棘手的部份，後續的祖先牌位大整理自然順順利利的，阿惠跟小孩也重回到過往一夜好眠的狀態了。信者恆信，不信者恆不信……已經離開的人有時候並不是真的不存在了，你相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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