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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投稿者經歷，涉及個人觀感，請斟酌閱讀。
※職業：我是送行者
「一點，東方甲乙木，代代房房受福祿；二點，南方丙丁火，代代房房發傢伙。」封釘儀式中，這是每位送行者都熟悉的詞句及場景。
舉行封釘儀式，代表著一場告別式即將接近尾聲。當孝男用嘴巴咬起釘在棺木上的釘子，代表著「出丁」(意指生男丁)，也代表著家族茁壯，家族永不凋零。但今天告別式的封釘儀式很特別，咬釘的不是男性，而是女性，是往生菩薩張爸爸的小女兒。
張爸爸膝下無子，但前世情人卻有三個。女兒們回想起父親，書讀得不高，但知識豐富；父親朋友不多，但個個卻都很知心；父親賺得不多，但給女兒們的，都是最好的。女兒們也沒讓父親失望，每個女兒成就都很好，也都有好的歸宿。
女兒們正計劃讓張爸好好享受退休生活時，計劃，大女兒先帶爸媽去日本北海道泡溫泉；計劃，二女兒帶爸媽去歐洲賞雪；計劃，小女兒帶爸媽去美國迪士尼；計劃，永遠永遠孝順爸媽，讓爸媽開開心心。但，蒼天弄人，醫院檢查出張爸肝癌末期。
女兒們不願放棄，只要有一絲機會，她們相信張爸會好起來的。本該撫花弄草的手，現在插滿著點滴；本該行遍天下的腳，因為腎水排不出而腫脹，寸步難行；本該看盡國外風景的眼睛，現在視線離不開病床上的天花板；本該品賞異國美食的嘴巴，現在能吃進嘴巴的，只有用棉花棒沾水。
唯一慶幸的是，張爸的痛苦沒拖多久，臨走前，醫生施打嗎啡，沒讓張爸痛苦。
女兒們社會歷練都很夠，張爸的身後事，張媽全權都交給女兒處理。女兒們決定將靈堂設立在家中，治喪期間女兒們全都搬回家中，服侍父親最後一段路。每天晚上，小女兒都會親自煮碗鲜魚湯放在靈桌前，讓張爸享用。
小女兒回憶起，當她求學時，為了讓課業更加精進，平常課後都還要去補習，不管颳風下雨，每天爸爸都會來補習班接她下課，從不例外。在回家路途中，張爸都會帶她去夜市裡喝碗鮮魚湯。
▲鮮魚湯示意圖／記者呂曉雯攝
每次，張爸都會對她說：「妳讀書辛苦了，喝碗鮮魚湯補補吧。」
她拗著脾氣說不要，因為她壓根就不喜歡吃魚。
「拜託啦，鮮魚湯很補的，現在的妳最需要營養。」張爸裝可愛拜託著。要知道，女生拗起來是非常固執的，只要有女兒的父親都很清楚。最後張爸說：「不然妳陪我喝，妳不餓，我餓啊。」
女兒也捨不得父親，只好不情願的點點頭。
就這樣，每天晚上下課後，小女兒跟張爸都會有一小段單獨約會的時光。有時聊聊，班上哪個女生很做作；有時聊聊，今天有那個男生遞紙條給她。張爸總是不表達任何意見，笑笑著的聽著，因為他相信他的女兒知道該怎麼做。
我看著張爸靈桌上冒著熱氣的魚湯，這不只是一碗魚湯，這碗魚湯裡，有愛、有回憶、有感恩，有太多太多的情緒熬煮成的一碗湯。
但我觀察到，張媽總是不等到香爐的香過半，就把靈桌上的湯撤走。這讓小女兒困擾，也因此跟張媽抱怨了好幾次。
張爸告別式的前一晚，女兒們舉辦了藥懺功德法會，祈求藥師佛醫治張爸的病痛。法會結束後，小女兒照例在廚房燉煮鮮魚湯，其他人則在外面準備明天告別式的物品及做最後的確認。
我在廚房跟小女兒報告明天晉塔事項。這時，張媽拿著法會用的水果進來，準備把水果切一切拿給家人吃。張媽站在廚房的一邊，在流理台上切著水果，小女兒在廚房的另一邊幫魚湯調味。
張媽突然說：「其實，妳爸根本不喜歡喝魚湯，不是不喜歡喝，是根本不能喝。」
這句話，讓小女兒瞪大了眼。張媽接著說：「妳不知道，妳爸對海鮮過敏，每天跟妳喝完魚湯回來，妳們都睡了，妳爸卻因為過敏，總是要在床上抓半小時才能睡。
「我曾勸妳爸，會過敏就不要喝。但妳爸總是回我：『我不喝，小禎就不喝，她這個年紀正值青春期，課業又那麼重，不好好補怎行？更何況，每天就只有喝魚湯的這半小時，我能好好陪伴小禎，將來她嫁了，想陪她都難。』」
瓦斯爐的火讓魚湯翻滾著，小女兒的心也同樣翻滾著。魚湯的熱氣裊裊充斥整個廚房，而小女兒流的淚，滴滴都是不捨及心痛。不捨得父親的愛，心痛著父親的愛，那麼愛，這麼愛，愛得如此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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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在臉書瘋傳一位父親在女兒出嫁時，緩緩從口袋拿出紙條，「如果有天你不愛她了，請把她還給我。」
這段影片惹哭了很多人，包括我。讓我想起幾年前往生菩薩張爸的故事。
也許有些父親不擅長用言語來表達對子女的愛，但我相信，每位父親的愛都很多，很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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