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小檸檬】專欄文章作者為代筆，內容為受訪者經歷，涉及個人觀感，請斟酌閱讀。內文皆使用化名
※職業：殯葬業者
文／Aud❤
「我媽媽她是千金大小姐出身，她一定沒想到，自己臨終前自己會是這樣的情景。」她臉色凝重的流著眼淚，語氣卻很鎮定，好像早已料到這一切會發生一樣。
接到陳小姐電話的時候，我就已經連絡了洗大體的老師，快速趕到她傳給我的地址。一進房門便是撲鼻的惡臭跟昏黃的燈光，死者八十九歲陳老太太獨自病逝在自己的床上，床上沾有排泄物、以及因為長期臥床生褥瘡而流的體液……但她其實不是獨居老人。
▲陳老太太死時滿床都是排泄物和褥瘡膿汁，負責照顧她的兒子卻不見蹤影／示意圖／Pixabay
根據陳小姐的說法，母親一直跟陳小姐的一個哥哥同住，一個五十幾歲、結了婚，卻還在啃老的哥哥。從我們進門直至離開，都沒有看到這位哥哥或他太太的人影，從家裡一些用品、擺設等等看得出來，他應該已經一陣子沒回來了。
洗大體的老師看了一眼房內狀況，便忙碌工作了起來。我跟陳小姐在客廳討論後事細節處理。過了一小時，她的另外二個姐妹也趕回家裡，眼神滿是不敢置信的悲痛。
「大姐，怎麼會這樣？三哥不是每個月都跟我們拿錢說會好好照顧阿母，怎麼會變成這樣？」
「現在阿母人呢？大哥、三哥人呢？他老婆呢？」
一連串的問題逼得陳小姐不知道怎麼回答也無法招架，我連忙跳出來說：「因為您母親走的時候身上沾有一些排泄物，不能這樣幫她更衣，所以我已經安排了老師現在正在幫她清洗，兩位不用擔心。」
我說的話無法安撫兩位陳小姐的心情。小女兒拿起手機氣沖沖的撥電話給兩位兄長，只是電話的那頭始終沒有人回應，改為打給兄嫂也是一樣的結果，最後不得不傳訊息過去留下「母親已死」這樣的留言。
就這樣，三個已嫁出的女兒跟我討論起母親的後事。我提議目前這樣的狀況不太適合直接在家中擺設靈堂，不如就直接將大體移至殯儀館，接著辦理後面的儀式。她們同意後，我們便替陳老太太沐浴更衣，將她移至殯儀館。
▲由於家中環境太髒亂，陳家姊妹只好將靈堂設在殯儀館／示意圖／當事人提供
由於其他兩位女兒嫁出後，家庭經濟狀況並不是很好，所以她們也要求儀式一切從簡，但大女兒卻不答應。
「媽是生病走的，我覺得還是要好好請人誦經帶走她身體上的病痛，讓她舒服的走。況且媽媽還有勞保跟存款，應該可以負擔部份的費用，我過兩天再回家裡拿她的証件跟存摺看一下。再說她算是高齡去世，我們不能這樣隨便的送她走啊！阿姨她們都還在，她們會怎麼想？」
聽完大姐的話之後，其他兩個妹妹覺得也很有道理，便答應一切安排妥當之後，再一起回家裡。一方面，三個女兒也希望將家裡清理乾淨。她們說，陳老太太一向都是有潔癖的人，她一定不希望家裡變成這樣，不是嗎？
但是等她們再次回到家中，看到的情景是母親的珠寶盒裡空盪盪的，只剩下幾枚輕輕吹氣就會飛走的金戒指，櫃子裡的存摺、証件也都不翼而飛，打給認識多年的銀行行員，還被告知家裡房子已經二貸的消息……
她們的心情除了悲痛，還有絕望。小女兒又再度拿起手機撥電話。距離之前告知兩位兄長母親去世的消息已經超過三天，卻沒有一個回撥電話，這件事情也讓人痛心。這次，電話接通了……
「喂，三嫂，請問你們在哪裡？你們知道阿母已經死了嗎？阿母的錢跟我們以前每年送她的金首飾、玉鐲怎麼都不見了？是你們拿的嗎？」霹哩啪啦，她咄咄逼人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小姑，對不起！我不知道妳們都不知道，一年前我跟妳三哥就已經離婚了，我現在一個人帶小孩租房子在外面住，我……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啊！」電話那頭小聲的訴說她自己的無奈。
另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三個姐妹頓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好安撫、道歉了幾句匆匆掛掉電話。
打再多通的電話也找不到人，老母親的後事卻不得不處理。最後由大女兒拿出自己的積蓄，其他兩位東貼西借的補貼了一些，總算還是讓母親走得圓滿。
直到最後一天出殯，也只有老太太的三個女兒跟外孫們哭得柔腸寸斷，卻終究未見兩個兒子的出現。最後，小女兒的手機收到一封來自啃老三哥的訊息：
「對不起，我沒有臉見妳們跟阿母，我對不起妳們，阿母的首飾跟存摺都是我拿走的，勞保我也領完了，我真的走投無路了，希望妳們原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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