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小檸檬】專欄文章內容為投稿者經歷，涉及個人觀感，請斟酌閱讀。內文皆使用化名。
※職業：我是醫護人員
文／羋紜
「小紜，我最近一直被病人反映，病房有『叩叩叩』敲擊的聲音，可是我每次去看都沒有啊。」筱翠護理師抱怨著。
「可能是隔壁還是樓上的吧？有時候隔音不好會這樣。」我安慰著筱翠。
過了幾天……
「小紜，我有跟病人講了，可是他們說聲音很近，就是在房間裡，但妳也知道，晚上他們都拉起門簾休息，居然四床都跟我問，是不是別床的發出聲響，快瘋了我。」筱翠嘆了一口氣，不知如何是好。
那是兒童病房區，有些急性的住一兩天就回家了，來來去去，只有一個小妹妹住比較久，叫希希，唯一不變也是病人家屬的投訴。
「希希啊，媽媽說今天會晚點過來，姐姐陪妳去做復健好嗎？」希希眨著大眼跟我說好。
一路上，希希跟我童言童語的聊著，「姐姐我跟妳說喔，我有一個好朋友叫小比，他拿一個聖誕老公公的拐杖，好好笑喔！媽媽沒有來的時候，他會跑來跑去；晚上的時候，我媽媽來了，他就飛去一個牆壁敲敲敲，說他媽媽會來，好好笑喔！」希希就這樣一直說好好笑喔，可是我……笑不出來。
那病房沒有人會飛，而我從希希口中得知了「聲源」也毛毛的。推希希回病房時，我問希希：「小比在嗎？」她竟然指著3號空床說：「嗨，小比，這是小紜姐姐喔！」我也很有禮貌的對著空床說：「嗨，小比你好！」因為我不希望帶給希希恐慌，所以安頓好希希後，我就快速溜出病房了。看到筱翠，連忙告訴她事情的經過，筱翠也一臉驚慌的說：「問一下10樓A區的阿長好了，她調去那前，在這樓待了3年多。」
當天晚上，我夢見我回到那個病房，空床上有個男童，手上拿著道具拐杖，看見我便興奮的敲東西。我忘了他說什麼，醒來後只記得「找媽媽」三個字。我剛好也約了筱翠去找當年的護理長聊聊，希望可以知道些什麼。
▲病人一直投訴說聽到敲打的聲音。（示意圖／當事人提供）
「啊，比比喔？可憐的比比，怎麼還留在醫院，我以為他去當小天使了。」護理長不捨的說。
小比兩年前因病過世，走的時候才五歲。他的父母在他兩歲多時便離婚了，離婚理由是男方外遇，而外遇對象居然也參與了男方家庭聚會，這才讓傷心的媽媽提了離婚。
原本希望帶著小比走，但婆婆不准，爸爸無意見，法官也判給了有經濟能力的男方家，讓雙方協議看孩子的時間。一開始有照著協議走，隨著時間一久，前婆家也不想給媽媽看孩子，總是藉故推託，於是媽媽偷偷到幼兒園看小比，學校的老師也知情，便通融著媽媽，讓媽媽擁有這短暫和小比相處的時光。
小比生病住院後，當然也沒有通知比媽來，都是婆婆和爸爸來處理，偶爾還會出現風騷的「阿姨」。小比心裡也知道「阿姨」壞壞，所以對她百般哭鬧。那女的抓狂，對著爸爸說，「你這爛東西給我處理好，不然你就不要跟我在一起了。」從那天起，爸爸沒有再來看過小比，只剩婆婆來照顧孫子。
有天有一個女人焦急的在護理站問著小比，她就是比媽。透過幼稚園老師得知小比住院後，趕緊到醫院看小比。小比看到媽媽好開心，一直抱著媽媽不讓媽媽走，媽媽也向前婆婆提出讓她照顧小比的要求，但婆婆不肯，比媽只好和幼兒園一樣，偷偷來陪一下小比就走。
小比過世那年，身體已經很虛弱了，身上的管路讓他無法言語。媽媽在聖誕節的時候，打扮成聖誕老公公的模樣，送給了小比一支道具拐杖，「你要加油喔！這是實現願望的拐杖，想要願望的時候敲三下，媽媽就會出現實現寶貝的願望唷！蹦！」比媽和護理人員一起變把戲給小比看，小比笑得好開心。
▲比媽在聖誕節時扮成聖誕老人給小比驚喜。（示意圖／取自免費圖庫Pixabay）
護理長說到這裡時，眼眶泛淚的說：「那是小比和媽媽最後一次歡樂的時光了，最後比媽還是趕不上見小比最後一面。我有私下聯絡比媽，但她趕到病房的時候，小比奶奶和爸爸已經接走他了。我們是外人，也不能多說什麼，小比媽只能去殯儀館看他。」
了解事情的緣由後，護理長決定連絡小比媽，跟她說明病房聲響這件事。比媽立刻就趕到醫院了，我們選了病房清掃時間，病人都不在裡面的時候，和比媽一起進去。
「比比啊……你自己獨自留在這裡兩年，媽媽來了，媽媽好想你，跟媽媽回家好嗎？對不起，媽媽太久才聽到你的拐杖聲，我們現在就回家去。走，抓好媽媽的手囉！」比媽邊哭邊朝空床伸出手，筱翠和護理長在旁看到這樣也眼淚流個不停。
那天過後，再也沒有人聽到敲擊聲。當晚，我夢見小比揮揮手說：「媽媽來了，掰掰！幫我跟希希掰掰！」希望小比看到了他最愛的媽媽可以好好的放下世間的一切，當個快樂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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