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小檸檬】專欄文章內容為投稿者經歷，涉及個人觀感，請斟酌閱讀。內文皆使用化名。
※職業：我是醫護人員
文／羋紜
「你這個垃圾！我花那麼多錢給你請最好的家教，你居然在下個月的聯合模擬考前生病？是這次的考不好裝病是不是！」病房裡傳出女人咆嘯的聲音，幾個護理師趕緊跑進去制止，畢竟醫院還是要保持安靜，也怕出了什麼亂子對病人不利。
世傑是腸胃科的病人，也正值高三升學的年紀，上星期因為盲腸炎合併些微感染發高燒住院，這位病人我知道，他沉默寡言有著厭世的眼神，雖然盲腸炎手術傷口很小，但麻藥退了還是很痛，而世傑總是不吭一聲，彷彿痛帶給他的是一種解放。
隔天世傑媽穿得珠光寶氣，配上大紅口紅，腳上踩著高跟鞋，手臂掛著我覺得只是一個裝東西的包包，但護理師說那是好幾萬的名牌，經過護理站的時候還很不屑地瞄我們一眼，進去病房後，走廊餘留著濃厚且令人作嘔的香水味，讓我分不清這究竟是香水味，還是她沒洗澡故意噴香水掩蓋的味道，真的很令人不舒服。
「你！到底會幹嘛？要不是我給你栽培，在後面給你撐腰，你能有這麼好的學習資源嗎？我怎麼會有你這種兒子？」病房的門很厚重，雖然關起來，但還是聽得一清二楚，「看到外面那群護士沒！你考這種爛成績，以後能當醫師管理她們嗎？混帳東西！」，聽到這句話的護理師小潔，直呼好想衝進去揍那囂張的女人。
▲病房裡傳出女人咆嘯的聲音，幾個護理師趕緊跑進去制止。（示意圖／記者洪靖宜攝）
某天值夜班，我看見世傑推著點滴架在交誼廳門口愣愣地站著，往他的視線看去，畫面正是一個病童吊著點滴，爸爸和媽媽都面帶微笑地聽那病童說話，小朋友坐在媽媽的大腿上，爸爸手上則拿著故事書，世傑若有所思地看著這溫馨的景色，之後便默默地朝電梯走去。
我跟在世傑後面，深怕出了什麼事情，他靜靜地朝醫院的空中花園移動，我打電話給世傑的大夜班負責護理師小瀞，請她快點過來，跟我一起去看看世傑。
到了空無一人的花園，世傑先是對著天空大喊，然後崩潰地哭了起來，看到這樣子的場景，我們趕緊過去安撫世傑，要是他衝動一躍而下，醫護們一定會被他媽告翻。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安撫，世傑慢慢地吐出他長久以來累積的怨恨，原來世傑是單親家庭，爸爸家非常有錢，爸爸婚外情和媽媽離婚後，媽媽拿了一大筆的贍養費，除此之外每個月爸爸還是會依照協議，匯生活費和教育費給世傑媽，這筆費用我大概要工作幾個月，是很可觀的數字。
但他媽媽彷彿將世傑視為「工具」，每天強押世傑讀書，如果太累睡著了，媽媽便會從後背打醒他，「你又在偷懶？這樣會成功？你不要像你爸一樣廢物一個！」這是每次世傑被打醒後必聽的一句話。每天放學回家總是有司機載，所以世傑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什麼，同學究竟又在做什麼，他沒空想這些，因為他回家時，家教老師已經準備好要上課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興趣是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活著，當他看到交誼廳病童幸福的模樣，帶給他很大的震撼，他也想要那樣的氛圍，但他媽只會把他當馬戲團的動物，一日復一日訓練，這次模擬考考了全校第十名就已經變成媽媽口中的垃圾了。
▲世傑每天被強押讀書。（圖／當事人提供）
「成績不代表你整個人生的價值，是你用什麼態度面對這個世界，醫師並沒你媽說的那麼不可一世，它就是個職業，拯救生命的職業，每個醫療人員都是互相配合，而各行各業都是社會不可或缺的一環。」世傑懵懵懂懂地點了頭，雖然不知道他能不能意會，但至少有聽進去。
凌晨一點多的風吹來有點涼，世傑的臉上掛著淚痕，我跟他說「不喜歡就逃吧」，我指的是裝皮，反正再來就要讀大學了，靜下來問問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不動聲色地利用資源考上理想的大學或是出國留學，就逃離魔掌了，人生是自己的，不是長輩的玩偶。
我留給世傑我的聯絡方式，希望他在人生的路上遇到瓶頸可以有人聊聊，也希望他能夠走出自己的一片天，不再活在那貴婦婆的陰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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