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敬堯
繪／小G瑋（想方子工作室）
臺灣在古早時代，每逢元宵、中秋，婦女們喜愛實行名為「聽香」的神奇占卜儀式，臺語說法是「聽暗卦」。
儀式一開始，必須拈三炷香，在神佛之前進行祈禱，說出自己想要藉由「聽暗卦」來預知未來之事，請神佛給予指引。祈禱之處，不論是自家神壇或者地方宮廟皆可。祈禱結束之後，再將三炷香插在附近牆角地面，觀看香煙飄往何方。
▲古代流行在廟宇拜拜時聽香占卜，但在現今已式微。（圖／聯經出版提供，請勿隨意翻拍，以免侵權，下同。）
煙飄方位，即是接下來要前往的方向（另一種方式，可以擲筊占卜前往何方）。行進之間，若偶然聽到他人說話，對方說出第一句話必須記住，就算只是隻字片語也算數。然後再返回神佛之處，擲筊向神佛詢問這句話是否就是「神諭」？若得到一陰一陽的「聖筊」，就代表這句話就是占卜者想要求取的預言。
聽香的起源，應是源自唐朝就存在的「鏡聽」。王建的＜鏡聽詞＞與《聊齋誌異．鏡聽》都有提及此儀式。差別只在於，「鏡聽」需要懷抱鏡子去路上偷聽他人之言。
不管是抱著銅鏡或者拿香去偷聽別人說話，似乎都很荒誕，但是這種聽卜術在以前十分盛行。據說日軍入臺初期，島上兵荒馬亂，有一戶大稻埕的人家不知該不該逃，就依聽香結果，守在家中。結果逃離的鄰人都未返回，只有他倖免於難。
在明治三十四年（一九○ 二），《臺灣慣習記事》曾記錄一名婦人聽香的過程。直到一九四○年代，《民俗臺灣》雜誌也記錄此事，不過卻說該儀式漸漸不再風行。到了戰後，《民聲日報》仍報導過聽香習俗，字裡行間則是以「傳說」的詞彙來稱呼，很有可能這種儀式在當時已經式微，民眾不會真的去執行。
聽香是否那麼不可思議？當我查閱文獻時，心中不斷浮出這種疑問。不如，就實際執行看看吧。於是我在二○一八年的中秋之夜，效仿古法來占卜吉凶。
我家附近有一座供奉三府王爺的「保安宮」，我經常去廟裡祈求平安，於是決定在此處聽香。
夜間七點，夜月圓亮，我走進宮內，拈起三炷香，向三府王爺靜心祈禱。
究竟該詢問什麼呢？那時，我正好重感冒一個多禮拜，很不舒服，前一天甚至因為鼻水流不停，徹夜失眠。所以我便決定詢問，這一次感冒何時會痊癒？
▲感冒遲遲未好來廟裡測試聽香儀式。
根據文獻上看到其他人詢問聽香的問題，大多十分嚴肅，例如終身大事、性命攸關之事。不過這類重大問題需要長時間等待，不如詢問可以短時間就知道答案的問題。並且，答案容易檢驗，也不會模稜兩可。如此一來，便能有效驗證聽香儀式的可信度。
當我向王爺祈禱完畢，隨後便在廟埕地面，插放三根香柱。根據香煙飄散的方向，是東南方。於是，我便往這個方位前進。
▲插上三根香柱後，當事人便根據香煙飄散的東南方前進。
這個方位對應的街道是忠勇路，是一條大路。因為這個儀式必須要偷聽他人說話，這種有些「偷雞摸狗」的行為，讓我的心情感覺緊張。
我本來預期很快就能聽到路人談話，但可能夜晚風冷，再加上我行走的道路附近較少住家，竟然二十多分鐘都毫無成果。就算對街有人說話，也因為風聲吵雜而聽不見。
本來有些高昂的興致，逐漸覺得無聊之時，對面走來一對父女，兩人很開心地聊天。穿黃色洋裝、大約九歲的女童開口說：「……草發芽，感到很開心……」
▲沿著香煙指示的路走過，45分鐘後才順利聽到半句人話。
擦肩而過之際，我只能模模糊糊聽到這句話。
我趕緊記住這句話，然後返回保安宮，向王爺請示是否這就是聽香的結果。我拿起筊杯虔心祈禱，擲出之後，立即獲得了一陰一陽的允筊。這時候，時間是七點四十五分，整個儀式花費了四十五分鐘。
▲神明立即給了一陰一陽的允筊。
看起來，「草發芽，感到很開心」，這句話預言我的生病狀況。不過，究竟這是什麼意思？
我懷抱著不明所以的疑惑，難道這是在說家裡栽培的植物會發芽？沒有想到，綠芽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萌發。
某日，我的一位家人夢到陽臺栽培的塊根植物「山烏龜」長出新芽，成長飛速，甚至不斷冒出莖枝，湧出嫩葉。雖然現實中，山烏龜並沒有發芽，但是說也奇怪，我從那一天起，確實病情明顯好轉，鼻水停止，感冒好了九成以上。
很有可能，康復只是恰巧。或者，因為我曾跟家人吐露進行聽香儀式，日思夜想，家人才夢到山烏龜發芽。玄秘之事，以任何理論去解析都可以。不過，藉由這次體驗，我的心底對於「聽香」，已然浮現肅然起敬的心情。
作者：何敬堯
繪者： 小G瑋／想方子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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