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小檸檬】專欄文章內容為投稿者經歷,涉及個人觀感,請斟酌閱讀。
※職業:我是醫護人員
文/羋紜
「小紜!小凌!你們趕快過來幫忙一下,2號床的阿嬤血壓掉下來了!」護理師語晴慌慌張張的大喊,那時我正在櫃檯和小凌聊天,聽到這個呼叫,我們倆馬上結束話題,匆匆跑進病房。
我們和住院醫師手忙腳亂了一會,阿嬤終於又恢復平穩的心跳。這時,主治醫師來了,評估一下出了病房後說:「一星期前就有跟家屬說,病人這幾天可能隨時會走掉,病人小女兒說大兒子和大女兒22號會來醫院找我,到現在謀跨丟郎(台語:沒看到人)啊!也沒有簽DNR(放棄急救同意書),阿嬤都83歲了!」說完,主治醫師就離開現場。
當大家都回到工作崗位時,我不禁好奇問小凌:「前兩星期我有去那間病房的3號床,那是我的病人,阿嬤人很好。她的病情有到這個地步了嗎?」
原來阿嬤是肺腺癌末期了,最近才又開始進出醫院。之前都是兒女輪流陪回診,每次我進門口,只要她的簾子沒有拉上,就會向我親切的打招呼,除了沙啞的聲音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癌末的病人。
她的家屬都會輪流來看她,對媳婦更是客氣。有次我剛看完3號床準備下班,媳婦剛進病房,阿嬤對媳婦說:「幹嘛來啦!上班累,在家休息就好了,挖吾庫娜陪(庫娜是外籍看護)。」媳婦坐在床邊,阿嬤還會搓搓媳婦的手,直說上班辛苦了。即使阿嬤有庫娜在照看,家人還是有空檔就來,這畫面很難得一見,醫院最常見的,通常都是媳婦單獨茫然的來,失落的走,有的還會在樓梯間掉眼淚。
▲阿嬤病危,遲遲等不到大女兒和兒子回來(示意圖/取自免費圖庫Pixabay)
我們正說著阿嬤的事情時,她的小女兒、女婿和媳婦三人匆匆的趕到醫院。小女兒看到我們就問:「媽現在怎麼了,還好嗎?」
小凌將手放在小女兒的肩膀上說:「現在阿嬤沒事了,可是這幾天可能都會不穩,要有心理準備。你哥哥和姐姐不是要回來嗎?現在在哪呢?」
「我老公在芝加哥出差,大姑和她先生在洛杉磯工作,他們很久之前就看好班機要前天一起抵達台灣陪媽,現在因為罷工問題班機取消,所以停留在國外,目前排機位候補,也必須要轉機,不知道什麼情況。」媳婦無奈的嘆氣。
阿嬤的狀況是昏睡中,這幾天都是如此,只有聽庫娜說她半夜會喊老闆(大兒子)和大女兒的名字。我想,阿嬤是在等兒女帶她回家吧!
媳婦摸摸阿嬤的頭說:「媽,銘華跟大姑還在飛機,要回來帶妳回家,再等一下喔!」阿嬤依舊雙眼緊閉,旁邊的呼吸機軋軋作響,病房一片靜默無語,不知要等待多久,也不知何時是盡頭。
原以為阿嬤可以這樣平穩下去,直到兒女全部到齊,沒想到下午,監測機器警報突然大響,一群同仁衝進去急救,我和小凌也進去幫忙。
阿嬤被打了好幾支腎上腺素(俗稱強心針),但還是沒什麼起色,心跳越來越弱,血壓也上不來。學長搖搖頭說:「這再打下去沒有什麼意義了,請家屬進來吧。」主治醫師跟家屬溝通過後,決定讓阿嬤順其自然。
就這樣,阿嬤在小女兒和媳婦的陪伴下,心跳和血壓漸漸的往下掉。我趕緊請她們倆撥打通訊軟體的視訊,既然還在等飛機,應該是可以視訊吧!試了幾次後,終於通了。
「媽,我銘華!我還正在回去的路上!媽,我現在就在妳旁邊,我有看到妳,好好的跟爸走,下輩子我們再當一家人。」兒子強忍著眼淚說完,就別過頭了。
「媽,我是綺華!我也在轉機快到了。妳好好的走,我們現在都在妳身邊了,記得要跟著光走。」大女兒邊哭邊對著阿嬤說,小凌也在旁邊眼淚直流。
▲由於班機受到罷工影響延誤,阿嬤的大兒子和大女兒只能透過視訊見她最後一面(圖/當事人提供)
阿嬤接受到跨洋的道別,彷彿心安了般,心跳漸漸化成地平線,不再起伏。
銘華和綺華經過一波三折後,終於在深夜抵達台灣。隔天一大早就到醫院了解狀況,兩人的眼睛又紅又腫的,銘華忿忿不平說:「我們前一個月訂好機票,發生這種事還能讓我訂到機票,航空公司應該早就知道罷工要發生了吧,應該要停止售票才是!」
還好當時我突然想到視訊,不斷的嘗試後終於順利接通。雖然沒能讓他們親眼見到阿嬤最後一面很遺憾,但藉由科技,也讓阿嬤臨走前,還能聽到心頭肉的聲音向自己道別。我想,家屬心裡遺憾的痛也能比較減少,阿嬤也得到慰藉,希望阿嬤這麼善良的人能在另一個世界好好的生活。
後記:
這幾天罷工的事件影響很多人,院內討論度很高,總是有人講到院內的政策情緒高昂時,就說我們也來學他們合法罷工一下。不過說歸說,等下病人來還是一如往常的治療。
各行各業其實都很辛苦,為自己爭取權利是應該的。我覺得,如果跟當初進公司的契約有明顯不同時是該爭取到底,如果只是要福利更好或是變相違約,應該及早尋找符合自己理想的公司,爭取權益也要將對他人的影響降至最低才是。同事常問我站在哪邊,我只回答不影響到不相干的人其實都好,那是個人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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