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小檸檬】專欄文章作者為代筆，內容為受訪者經歷，涉及個人觀感，請斟酌閱讀。內文皆為化名。
※職業：工地保全
當風吹過竹林的時候，阿旺問我們有沒有聽到大樓裡傳出的腳步聲。我閉上眼睛，在竹葉摩擦的沙沙聲裡追尋著，彷彿聽到阿旺說的，那拖在地上的腳步聲。
▲那些大樓在蓋好前的故事，你全都知道嗎？（示意圖／當事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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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暑假，我回台灣住了兩個月。恰好在宮廟的上班的阿勝，問我要不要來宮廟附設的補習班打工，教一下那些想讀書的失學年輕人。他們要考的大多是補校，或是畢業考沒過的，也會來這個宮廟開的免費補習班讀讀書、問問老師問題。之前的補習班老師是師範大學的學生，由於要分發到別的地區去了，新的老師要等九月後才來，就由我來頂一下。
本來以為會很難的，沒想到教材真的很簡單，大概是國中程度的課程。有的同學很聰明，一點就通，讓人覺得當初沒好好讀書真的很可惜；而有的同學則是怎麼教都教不會，也是要耐心從頭教起。不過也因為如此，我看了各式各樣的人生。
其中有個同學叫阿旺，是我印象最深刻的同學之一。為什麼呢？因為他常在課堂上睡覺，每每叫醒他，過沒多久又睡著了。問了宮廟的阿勝後，他說下次別叫他了，他其實很認真，每次作業都有寫完。
「你是不是很納悶，為什麼他每節上課都睡覺？」阿勝問我。
「對啊，現在大概可以體會以前我睡覺時，老師的心情了。」
「走，我帶你去看看阿旺，你就知道。」
我坐著阿勝的機車往彰化鄉下的偏僻郊區過去，阿勝順手帶了一瓶維士比跟一瓶椰奶。到了現場，原來是一棟蓋到一半的辦公大樓。阿勝對大樓的一樓叫了幾聲後，一個戴著安全帽，拿著手電筒的身影從一樓緩緩走出。
「阿勝？老師好！」
我仔細一看，原來是阿旺。阿旺說，他一直都在做工地保全，最近調到晚班去，所以上課的時候才會睡著。我拍拍他說沒關係，以後作業有什麼不懂的，直接打電話問我就好，不用客氣。
「不過，為什麼工地要有保全啊？」我問。
▲工地其實有很多值錢的材料（示意圖／當事人提供）
阿旺邊喝著阿勝帶來的維士比和椰奶，邊跟我解釋說，工地會有一些施作師傅的剩料，往往會有一些比較值錢的材料，像紅銅線等等，這些都可以拿去賣錢，而會來撿的人，有些就是缺錢吸毒的流浪者。
「你不是說有時候工地會有腳步聲？你還半夜打電話給我靠邀。」阿勝說。
阿旺解釋，有時候半夜會聽到大樓裡有腳步聲，不過每次巡過之後都找不到人，後來聽著聽著，就習慣了。
「這樣也能習慣喔？超恐怖！」我說。
阿旺笑一笑沒多做解釋，他帶我們走了一圈，其實佔地頗大，走上一圈要花一點時間。除了前門之外，未施作完成的後門就有好幾個，而夜晚保全只有阿旺一個，要溜進來真的不難。回到前門後，看到幾個8+9的屁孩神情緊張的跑了過來。
「幹！裡面有鬼啦！」帶頭的8+9劈頭就跟阿旺說。
8+9說他們剛剛跑來夜遊試膽，走進大樓沒多久，就看到拖著腳步在走的人影閃過，結果走了一圈後發現根本沒人，但樓上不斷傳出腳步聲，害得他們嚇到跑了出來。
「幹！你們亂逛還做賊喊抓賊！」阿旺說。
看著落荒而逃的8+9們，我心裡暗笑，不過我也覺得好像有點恐怖，但還是硬著頭皮，陪著阿旺跟阿勝在大樓裡面走一圈，發現什麼都沒有，完全沒有剛剛8+9說的人影跟腳步聲。
但過幾天後，阿旺看管的大樓出事了。我在報紙上，看到工地大樓發現了一具屍體，是吸毒死掉的。由於躲在沒蓋好的廁所裡，因此死了好幾天才被發現。
▲工地雜物多，若沒有安全設備或照明，還是不要進入比較好（示意圖／當事人提供）
當天晚上，我跟阿勝又到工地找阿旺，阿旺說起這件事，感覺好像沒什麼好怕的一樣。他說那是日班的保全疏忽，沒有注意到，就讓那個吸毒的人躲了進來，所以也不怪他。阿旺又說，好像那個人躲進來之後，就常常在半夜聽到腳步聲。
「一開始是有點恐怖啦，但後來聽了還滿安心的。」阿旺還說，公司給了他一筆獎金，要他別說出去。
阿旺說，他老爸以前也是吸毒死的，小時候在家裡睡覺的時候，就常常聽到老爸吸毒後，拖著腳步走路的聲音。
「那個腳步聲真的跟我老爸的好像。」
阿旺說完，被風吹過的竹林沙沙作響，我閉上眼睛，彷彿聽到阿旺說的，那拖在地上的腳步聲，若隱若現地夾雜在竹葉摩擦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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