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嚴婉玲
圖|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
來, 先做一題克漏字:「 總統 __ 公您是人類的 _____, 您是 _____ 的偉人。總統 __ 公, 您是自由的 _____, 您是 _____ 的長城。」
這段 30 年前的歌詞,如果你可以不假思索就正確回答出來, 還不忘那格姓氏前的挪抬, 想必你是一位曾深受「愛國」 教育洗禮的人士。戒嚴時期的思想控治,除了威嚇式的逮捕行為之外,對一般老百姓作用最深的,還是校園內的愛國教育。
讓我們試著回到一個 1979 年高中生的一天。
▲彰化地區慶祝國慶遊行彰女大隊手持「殺朱拔毛」宣傳牌。(圖/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
整齊劃一的美學
在臺北首善之區就讀第一志願高中的小明(當時課本裡的男生都叫小明),早上 7 點騎腳踏車到學校自習,等著 8 點到操場集合參加朝會。朝會時,教官會在司令臺上威風凜凜地發號司令,那是個強調整齊劃一的年代,所以從頭髮、制服到襪子、鞋子全都統一規定,男生的制服就是卡其色的軍訓服,大盤帽一戴上跟軍人並無二致。
從司令臺上看下去,所有人長得幾乎一個模樣,個人的獨特性是不允許的,學生被投射了軍隊的管理方式。唱國歌、國旗歌之後,校長訓示的結尾不忘提醒:「大家要做個堂正正的中國人, 解救苦難同胞於水深火熱之中。」這句話就像是句咒語,總是會出現在每一篇想要拿高分的作文結尾。
▲1960 年代女學生合影。(圖/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
課本中的奇幻時空
回到教室,抬頭會看到國父和蔣公遺像望著你笑。
這堂是國文課,高一國文課本的第一課就是「我們國家的立場和國民的精神」,第二課是「一位平凡的偉人」,很巧,兩篇作者剛好都姓蔣。
歷史課本,則將清末以來的政治史,以國族受難的角度詳細記述,至於中華民國政府目前的所在地臺灣,則僅分配到數行的篇幅。地理課本中的中國地理呈現的秋海棠形狀的中華民國版圖,東北仍有九省、外蒙古也不曾分裂。三民主義課本得從頭背到尾,它是少數聯考會考申論題的科目,但與其說是申論,不如說貼近課文的默寫更能奪得高分。
可別以為只有課本才是教材,小明當年念過的課外教材中,有一篇至今仍為人所記憶。
▲戒嚴時期的「 匪情」 宣傳教育文宣。(圖/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
南海血書
號稱作者阮天仇「脫下襯衫,用螺絲尖蘸著自己身上僅餘的鮮血來寫」的《南海血書》,歷歷指稱越共的暴政,導致自己與家人淪為難民,並指責美國卡特政府與中共建交。
因為文筆實在太動人,這篇文章被教育部通令各級學校均須讓學生閱讀。根據《中央日報》的報導,臺中市曉明女中校長在閱讀之後即翻印千份,分發給全體學生,並請各班國文教師採為教材,為學生詳加講解,一時間「教室哭成一片,連老師也講不下去了。」
放學後,小明騎車穿過總統府所在的博愛特區,就快到光輝的十月了,總統府也即將豎立大紅色的雙十牌坊,這個月份可以說是傾全國之力,打造出薄海歡騰氣氛的時刻。
1971 年,中華民國政府迫於情勢退出聯合國之後,外交上陷入空前困境; 1978 年的中美斷交,更是雪上加霜,因此 1979 年的國慶大典,除了固定的典禮儀式,還特別增加了「全民自強愛國獻機」典禮,凝聚國民的愛國意識。
國慶這天,蔣總統經國先生蒞臨會場,接受全民獻機代表團呈獻的 F-5E 戰鬥機模型,由 18 架 F-5E 噴射戰鬥機組成的空軍「自強中隊」,編隊通過總統府上空,向蔣總統及全體軍民僑胞致意。當年的精神標語「莊敬自強、處變不驚」,至今偶爾還可以在一些舊建築牆上看得到。
▲中國青年反共救國團團證。(圖/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
當愛國幻滅
僅僅以 1979 年高中生的一天作為切面,我們就可以看到這麼多「愛國教育」的紋理,甚至還來不及提到黨國體制下的救國團康樂活動、保密防諜壁報比賽等,以康樂形式出現的愛國教育。
這種接近洗腦的「愛」,終究會露出破綻,例如那篇動人的《南海血書》,因內容漏洞百出,被當時的黨外運動人士林濁水為文揭偽。新生的、自由的思想,就在這些破綻的縫隙中慢慢萌芽,逐漸成形,彼此串聯、激盪,最終迎來了解嚴的時代。
※本文由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提供,原收錄於2018年1月發行《觀‧臺灣》36期「戒嚴日常」,原文「1979年愛國高中生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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