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煥庭
隔七十年的感恩擁抱
那一剎那，我們都哭了，那不只是人與人間相遇的感動，而是一種就算時空阻隔，也不忘一飯之恩的深重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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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與人間的關係，像是一顆顆種子，在相遇相識的剎那，種在你我的心房，這些種子長成一個個故事的枝葉，也許時光拉開了彼此的距離，只剩想念不能見面，但那年種子結成的花朵，永遠在內心散發出記憶的芬芳。
爸爸是個有故事的人，在我們成長的路上，他的故事總讓我們百聽不厭。儘管幾十年過去，還是不斷有新的驚喜。這回的驚喜竟然是來自遙遠的馬祖！
2014 年夏天，爸爸說他想去一個地方看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不知他們是不是還健在？
爸爸的朋友？我們家所有的親戚、往來的朋友，以及爸爸平日鄰里常見面的人，我們都很熟悉。還有哪個「多年不見」的朋友呢？
原來，民國三○年代，兵馬倥傯的戰火歲月，爸爸跟隨著部隊輾轉來到台灣，身為軍人的他，隨著部隊駐紮在馬祖。當年爸爸才二十幾歲，遠離熟悉的家園，來到這海角一方看不到綠意的陌生島嶼，心中難免有著孤寂與惶惑。
還好當時他寄住在一戶人家，他們是純樸的馬祖莊稼人，有著勤懇踏實的個性，房東當時三十多歲，房東太太則和爸爸同齡，他們都不把爸爸當外人，而是當一家人一般照應。
遠離家鄉的爸爸，在這戶人家寄住，因著他們的誠懇，讓他像是找到另一個家，內心不再感到慌亂。
房東家有兩個孩子，爸爸也都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子姪輩一樣照顧，當房東夫妻兩人不在，爸爸就成為孩子們的保母。陪他們寫作業，陪他們聊故鄉。有著家的感覺讓爸爸內心感到踏實，年輕的他，不再孤苦無依。
動盪的時代，人在時代的齒輪下被牽著走。
之後爸爸來到台灣，在困頓中渡過人生一道道關卡。馬祖成為他人生的一段回憶，偶爾想起，然後在生活柴米油鹽醬醋茶中，繼續過日子，照養家人。但那段回憶從沒有消逝，經歷過許多事的爸爸，在心中的某個角落，仍然保存那年種下的種子。
這件事老爸過往沒有提起，偶然間我們聽到了這個故事，幾個子女都鼓勵爸爸回馬祖看看啊！但爸爸此刻反而有些猶疑了，一方面經過了幾十年歲月，爸爸自己都已經年紀老邁，更何況比他年紀還大的故人，不知是否健在。
二方面既然都那麼多年沒聯絡了，突然過去拜訪，會不會打擾驚嚇到對方呢？一向對別人很體貼不喜歡帶給他人困擾的爸爸，因此才會感到無法抉擇。
但我們四個孩子全部口徑一致的敲邊鼓，我們不但鼓勵爸爸去探望「老朋友」，並且也都表示願意陪他一起去。其實我們四個孩子們的用意，是希望爸爸心中一個牽掛能夠獲得釋懷，我們也都很樂意陪爸爸去一趟馬祖，重回當年的老地方。但放在心中沒有說的是，我們都不相信，七十年過去了，「老朋友」依然健在。
於是2014 年，我們祖孫三代，一行人來到了馬祖南竿，賞戰地風光，看海天一色，害怕讓老人家失望，我們都不對探訪老地方給予太多的熱情，也不特別追問爸爸老地方在哪。
▲當年陳煥庭的父親跟隨部隊來馬祖，多年後重新踏上這片土地，是為了尋找老朋友。（示意圖／記者林敬旻攝）
秉持著一股信念，爸爸一到馬祖，就到處去問是不是還有那位老房東的消息。都七十年了，馬祖早已現代化，物換星移、人事已非，可想而知，爸爸問不到甚麼消息。
但爸爸還是堅信他能遇到故人，而奇蹟還真的發生了。
有一位在地導遊告訴我們，這個房東的家人真的還在，那年爸爸住的房子如今也還在，只是已經荒廢，原來的住戶已搬去其他地方。
我們當下聽了也都覺得這實在太神奇了！於是在導遊帶領下，我們去到了位在介壽村的一條巷弄裡，看到一間樓上已改成鐵皮屋的二層樓老建築，爸爸難掩興奮的帶著我們，逐一「導覽」：
「這就是當年大家吃飯的地方！」
「這個窄窄的樓梯，當年我每天爬上爬下！」
「這是我當年睡覺的臥床！」
看著爸爸真的找到「老地方」，我們全部人都不禁目瞪口呆。
接著，當爸爸與「老朋友」見面，那場景真的感動了在場所有人。
爸爸當下都已高齡快九十，當年的房東比爸爸年長十歲，已經不在人世。但房東太太卻還在世，兩個老人家激動的互相擁抱。
「小陳，沒想到你真的來看我們了。」
「是的，我來了，我從來沒有忘記你們呀！」
當年曾被爸爸照顧的兩個孩子，如今也都已經是五六十歲的成年人，他們一男一女，帶著各自的孩子，同樣激動的和爸爸問好。
「陳叔叔，我還記得你，你那時還陪我一起念書，跟我講江西的故事，我記得你，我沒忘記你！」
「我也沒忘記你們啊！」
看著爸爸和這些老朋友們相見歡，大家哭得唏哩嘩啦的。我們都曉得，爸爸又送給我們一個人生故事了。當場爸爸包了一個大紅包給這家人，那年從馬祖回來後，雙方也都繼續保持書信連絡。
原來，心存感恩，感動的力量是不會隨時間改變的。曾經種下的情緣種子，用愛心澆灌，回憶滋養，終於在心房開出溫馨的花朵。
爸爸教導我們要感恩，他也用歲月證明，即便是七十年的時光，感動永恆。
＊本文摘錄自《孩子，回家吃飯吧！企業名師陳煥庭與父親六堂人生練習課，關於「身教、言教、陪伴、信任、感恩與愛」》
作者： 陳煥庭
本文由 布克文化 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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