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基督教的規範下，性行為的行使必須要在法律的框架內，也就是合法的婚姻之內。所有婚姻外的性行為都是基督教所不允許的（除了娼妓之外）。因此，人們唯一可以享受性愛的方式，只剩下婚姻。
在不准許有婚前性行為的教條下，婚姻對男女雙方都是一種風險，不像現代人可以先試穿試吃後再決定是否要購買，性生活更是如此。
男性在這方面的確承受了極大的壓力，畢竟男人的性能力是性生活以及婚姻美滿程度的關鍵，但反過來說，女性「拆箱到瑕疵品」的風險似乎更高了一些，萬一自己的丈夫不幸陽痿、不舉，除了無法行使男人最原始跟生理上的功能之外，也就無法傳宗接代。這種情況下，女性該怎麼自救呢？
畢竟，在正常狀況下，中世紀並沒有離婚這件事（只有婚姻無效），一旦結婚，效力就是持續到其中一方死亡為止—名副其實的至死不渝（如同英美的結婚證詞：只有死亡能將我們分開〔until the death do us apart〕）。
僅有在少數情況下，可以訴請婚姻無效，包括重婚、當事人有血親關係或宗教上的關係 （如教父、教女）、違反一方或雙方當事人的意願結婚、和未成年結婚、祕密結婚、假結婚，以及性無能。
雖然這些婚姻無效的條件是男女皆適用，但性無能的情況大部分都是指涉男性。十二世紀的教會法法典《格拉提安教令集》（Decretum Grantini）就提到了一宗假設案件：一位女性在婚後發現丈夫因不舉而無法進行性行為，因此來到教會法院訴請離婚。
法院准許後，女人便再婚了。但丈夫心有不甘，求遍名醫後治好了自己的不舉，因此再次向法院提起訴訟。
法院驗明正身之後，證實該男子已恢復雄風，因此，法院判決女子再婚的婚姻無效，命令她回到前夫身邊。兩人再度恢復婚姻後，女子卻依舊無法享受到丈夫治好不舉後的快樂，因為該男子為了報復妻子，發誓終身守貞，讓妻子守活寡。
從《格拉提安教令集》為這起假設案件所畫的插圖可以看到，該名曾經不舉的男子滿臉愁容地站著，露出下半身，生殖器看起來了無生氣。後方站著兩名女士，貌似是在檢驗他的陰莖是否能正常勃起，而從圖中看來，似乎是沒辦法。但或許對性功能正常的男子來說，要在法庭上脫掉褲子接受檢驗，也是不容易勃起吧。
事實上，在大部分情況下，檢驗的過程是讓夫妻兩人一起在房間內舉行，並由被稱作「誠實婦女」（wise / honest women）的女性來負責檢驗。這些女人是誰呢？
從誠實婦女這一詞來看，她們似乎給人耆老的印象。的確，誠實婦女中不乏年長已婚女性，或是寡婦、新娘的好友等等。但學者賈桂琳．莫瑞指出，這些執行檢驗的女性有不少是性工作者，因為她們是最熟悉男性身體的人，因此理論上也能提供最正確的證詞。
誠實婦女的組成人數不定，有時多達十二位。學者亨莉葉特．雷瑟（Henrietta Leyser）指出，一宗於一二九二年發生在坎特伯里的案件，就請了十二位女性來鑑定被告是否不舉。
…
除了誠實婦女之外，有時還需要親朋好友來當證人。另一起也是在一四三三年發生於約克的案子，記載了原告凱瑟琳控告丈夫威廉不舉，因此訴請離婚。
教會法庭開庭時，居然來了比十二位還多的證人，包括誠實婦女及威廉的一群好友。威廉大部分的好友都表示他們已祕密地檢查過威廉的陰莖，認為完全沒有問題，而且是朋友之間公認最長也最具雄風的。
一位朋友更表示，自己是十個孩子的爸爸，暗示自己的性能力絕佳，而威廉的「雄風」絕對可以生出比十個更多的孩子。除此之外，也有不少誠實婦女對於威廉的雄風感到滿意。
…
另一方面，妻子凱瑟琳也接受了誠實婦女的檢查。誠實婦女一致表示，凱瑟琳的胸部上有些紅色的紋路，且有類似妊娠紋的痕跡，暗示了她並非處女，曾經被污染過（corrupted）。
至於曾和她發生過性行為的人究竟是威廉還是其他男性，我們不得而知。在性行為只能在婚姻內發生的規範之下，我們僅能推斷，凱瑟琳曾和威廉有過性行為。這也代表了凱瑟琳對威廉不舉的指控可能是假的。
這起案件就停在雙方對於威廉雄風的爭執，從此消失在法庭紀錄中（案件的消失與殘缺在中世紀相當常見，原因很多，諸如前往法庭的旅途不順，或已經私下和解）。
無法得知最後的結果雖然可惜，但這起案件反映出男性的不舉是需要經過多人驗證的，而且不只男方，女性的貞節也要一同檢視。
因為在沒有離婚概念的世界中，婚姻無效是一件嚴重的事，必須謹慎地檢視原告與被告雙方的意圖及真實狀況。
透過這些案件，讀者們或許有發現，中世紀人在看待不舉時，並不只把它看作男方的問題，而是認為夫妻雙方都有責任。更明白地說，丈夫不舉，妻子也有責任，或許是因為妻子給了丈夫過多的壓力，或是她根本不是處女等等。
因此，在檢驗雙方是否能進行性行為時，誠實婦女會盡其所能地讓雙方處在最好的狀況，以利進行性行為。
十二世紀的修士湯瑪斯．傑伯汗（Thomas Chobham）就記載了「寢室檢查」（Bedroom Trial） 的習慣及規定。夫妻兩人必須先酒足飯飽，之後再到床上溫存。
誠實婦女必須接連好幾天命令夫妻倆重覆以上行程，如果丈夫的陰莖一直無法正常行使生育功能，那麼夫妻便可以在教會法規範下分開。另一位十四世紀的醫生蓋．索李雅克（Guy de Chaulia）則認為，這些誠實婦女必須要溫柔地引導夫妻進行性事，…，再如實地將看到的情況傳達給醫生。
從索李雅克的敘述可以看出，當時的人大概也意識到焦慮和緊張或許是造成不舉的原因，因此在檢驗男性雄風時，都會致力於讓夫妻雙方放鬆。
作者：盧省言（安妮）
本文由 大塊文化 授權，請勿擅自截錄或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