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為【小檸檬】專欄投稿者真實經歷，涉及個人觀感，請斟酌閱讀。
※內文人物皆使用化名，所有敘述非指涉任何特定人物、團體、公司。
我是個殯葬業者。我們這行看盡了生離死別，一天到晚碰上靈異事件根本是家常便飯。雖然如此，我卻經常有「其實人比鬼更可怕、醜陋」這樣的感觸。
這次服務的對象，姑且叫他小吳吧，他的母親在醫院病死了。
大家知道嗎？當醫院發下傳說中的紅色病危通知書，除了給家屬心理準備外，還會提醒家屬，如果有預計要指定的殯葬業者，在收到病危通知書的時候也必須通知業者。否則一旦家人不幸往生了，卻沒有預先指定配合的業者，到時就得讓與醫院配合的殯葬業者處理。
▼示意圖，圖中人物與內文無關。
（編按：目前立法院已通過修正案，要求「醫殯分流」，2017年7月起殯葬業者須全面撤出醫院。）
在沒法指定得情況下，遇到好的業者自然是阿彌陀佛、謝天謝地。但據說，有的不肖業者會趁機漫天開價；更有時候，家屬不清楚這樣的行規，事前沒有指定，等病患往生後才從外面找業者到醫院領回遺體，還會引發「搶遺體」的風波。
我跟小吳第一次見面的地點就是在醫院。他是家中獨子，非常年輕，印象中不過30出頭。聽他的親戚說，小吳的工作一直不太穩定，很擔心連母親的身後事都辦不好，才找上我來幫忙。那時，他的母親已經第三次發出病危通知了，親戚緊急把我請到醫院做準備。
「老師，講起來很見笑，請問我媽媽的後事處理到好，用最便宜的方式需要花多少錢？」
唯唯諾諾用來形容小吳剛剛好。他的聲音又小又弱，整個人又瘦又駝背，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小吳，我聽你家長輩提過，你的經濟狀況不好，我會盡可能在七萬內幫你做到好。只是有些細節，可能沒有多餘的錢做了，這樣你覺得可以嗎？」我拍拍他，遞出事先列好的後事處理清單。
「老師，謝謝你！我很沒用！等等要請救護車載我媽媽回家，可是……我身上連100元都沒有，我不知道怎麼辦……」
說完後，小吳摀著臉，就地跪了下來。
「你不用擔心，凡事總有解決的方法。車錢我先墊吧！你現在專心把媽媽的後事處理好就好了。」
我扶起他，跟醫院的人打了招呼後，跟他帶著母親一起回家。
小吳很聽話，也很有禮貌，對我尤其畢恭畢敬，老師前老師後的，我說什麼他都照做，他母親的後事也處理得很順利，唯一的問題就是沒有錢。
然而兩天後，小吳的阿姨們帶著一份保單出現了，告訴他，他的母親生前和姊妹們一起保了一筆300萬元的壽險，受益人正是他。
從那天起，小吳就變了。
「喂！老師，你這個花都黃掉了，這個是多少錢啊？」
「啊菊花怎麼放這麼少？是不是偷工減料？你這樣不對喔，我要扣你錢！」
「啊這樣好了啦！你用了什麼花，一樣一樣寫出來，用了幾朵、多少錢，一筆筆清清楚楚寫下來，不然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暗槓我的錢。」
小吳指著我的鼻子劈口大罵，跟幾天前為錢所苦的他比起來，完全像變了個人似的。
人有了錢，態度就會改變。這樣姿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人非常多，小吳也不是我第一個遇到的，所以我盡量平靜的跟他解釋。
「小吳，你一開始就說要用最便宜的做，花一開始都是新鮮的，但沒有多餘的錢換，再新鮮的花也會黃、會謝。這樣要扣我的錢？好像不對吧。」
小吳好像被我講得惱羞成怒，加上一旁還有其他親戚，當場就要把我Fire。「你什麼兩光師，不用你了啦！你做到這裡多少，我們錢清一清，一看就知道你手腳不乾淨，一定是想騙我的錢！」
「公道自在人心啊！辦這一場只收七萬元，我根本是做功德在幫你，還要被你講成這樣，我……唉。」我搖搖頭，打點好現場的事情後，轉身離開。
那天天剛亮，約莫四點多，我聽到樓下有人喊我的名字。半夢半醒之中，我從窗外看到小吳的媽媽，也就是往生者，正跪在我家門前。
「老師，我兒子不懂事，是我沒教好。我知道老師盡心盡力了，他還小，你不要跟小孩子計較。」小吳的母親跪在地上，眼淚不住的流下來。
後來，我還是回頭去處理小吳母親的後事──往生者的哥哥親自來請我回去，並且要求小吳拿出一部份壽險理賠金，重新安排母親的後事，讓她走得風風光光。
天下父母心。為什麼總是有往生者放不下、走不開？常常都是為了子女的關係。
鍵盤小檸檬 長期徵集來自各個特殊職業領域的駐站作家！你是特別領域的達人嗎？你有別人沒有過的職業經歷二三事嗎？不論是有趣的、新奇的、爆笑的、感人的、恐怖的，歡迎和我們分享你的職業小故事！
鍵盤小檸檬臉書社團 歡迎自由投稿，還有機會登上網站讓更多人看到你的故事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