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為【小檸檬】專欄投稿者真實經歷，涉及個人觀感，請斟酌閱讀。
※內文人物皆以化名呈現。
※職業：我是醫護人員，偶爾看得到另一個世界
「啊啊啊！你們要幹嘛啦，放開我！」一個臉色不太妙的孕婦大聲吼叫。
一大早打卡展開整天的忙碌生活，我一邊打瞌睡一邊走路，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精神都來了。我好奇的駐足觀看，順道問一下櫃台那邊是怎麼回事，肚子那麼大，看起來都要生了，還在大動作拉扯。
「妳沒看到她精神很恍惚嗎？懷孕34週了還吸毒，她先生也是毒蟲，現在正在牢裡。這個孕婦還是被她的媽媽帶來醫院的。媽媽說她在家一直要毒吸，帶來醫院看有沒有救。」護理師無奈的說。
我正要離開時，那個孕婦的腳一伸，突然開始抽搐，護理師們七手八腳將她抬到擔架上。
「破水了！」
要緊急生產，這樣看起來就是早產，要緊急送進產房了。因為未滿37週都算是早產，我心裡祈禱著，希望這寶寶是健康的。
▲示意圖（圖／當事人提供）
過了幾天，我路過上次的護理站，想起那天看到的事情，就順口問了一下。
「她懷的是雙胞胎，一個已經夭折，另外一個出現新生兒戒斷症狀，目前正在治療。」護理師面無表情的說。
就在這個時候，那位孕婦被媽媽用輪椅推著出病房門，阿嬤親切的跟大家打招呼，逕自推著女兒到茶水間。我看見輪椅上孕婦恍惚的神情，和阿嬤踩著緩慢步伐的背影，感到很心酸。
下班時，我看到阿嬤獨自一人坐在醫院花園的長凳上，我走過去跟她打招呼。
「阿嬤，呷飽沒？這裡會冷，你要不要去裡面坐坐？」
「挖呷飽啦！感恩欸。」阿嬤笑笑的回答我。
阿嬤看著我，突然有感而發的說：「如果我女兒也像你一樣乖，我就好命囉。」
阿媽的老伴去世得早，有五名子女，都靠著阿嬤一個人做各項打雜工，把他們撫養長大。這次入院的孕婦是她的么女，國中結識一名男生後就離家，一走就是快15年。么女回家的時候全身是傷，身上滿滿都是針孔。後來，阿嬤才知道自己的小女兒在吸毒。
▲示意圖（圖／記者李毓康攝）
這個小女兒，前幾年又突然失蹤離開家，一直到前陣子挺著大肚子回家。聽阿嬤說，孩子的爸爸好像也因為吸毒，正在坐牢。
阿嬤說完，便開始啜泣。看到阿嬤這樣，我也不知所措，只好一直安慰她。就在這個時候，阿嬤突然喘起氣來！我正要站起來請求護理站協助時，阿嬤緊緊抓著我說了句「麥……挖謀錢(別……我沒錢)」，隨後就昏倒了。
這次的緊急急救，還是讓阿嬤撿回一命，原來阿嬤的心臟長年有問題，可是因為家境清寒無力就醫，就一直拖著。等阿嬤醒了之後，我去探望之際順便跟阿嬤借健保卡說要幫她看資料，實際上是偷偷拿去櫃台，幫她付了這次的費用。對我而言，反正在醫院都沒什麼吃，還可以過生活，但是對阿嬤而言，這筆醫藥費是一大筆錢。
「妳幫我看資料，是不是要付很多錢？唉……」阿嬤嘆了一口長長的氣。
「謀啦(沒啦)！因為妳已經年滿75歲，醫院大優待啦，這次免錢！」我心虛的說著，因為我不想傷害阿嬤的自尊心，接著想辦法岔開話題，「阿嬤，要不要推妳女兒來看你？」
「唉，先不要啦，我……我怕被她打。她毒癮發作會打我，妳可以陪我嗎？」阿嬤用有點驚恐的目光看著我。
那天病房外的月亮好圓，我就這樣握著阿嬤的手，等她靜靜睡著後才回家。
回家睡覺到半夜，我做了一個夢。夢哩，阿嬤跟我說：「多謝妳啦！挖來造喔(我要走了)。妳好乖，我最後都把妳當成我的女兒了。」
說完，阿嬤揚起靦腆的微笑，慢慢地消失了。
我醒來後左思右想，前幾小時我才看著阿嬤睡著，不太可能……吧。然而隔天上班時，我提著早餐先去看阿嬤，護理師跟我說，阿嬤在昨天半夜護理師進去量血壓時就過世了。我呆站在原地，原來，阿嬤昨天是來跟我道別的。
原本我很生氣，想要到阿嬤女兒的病房找她，但想想還是算了。我想，阿嬤最後的願望或許是希望僅存的孫子健康。於是我連絡醫院的社工室，請他們關心這個有戒斷症狀的孩子。
半年後我到社工室詢問，這個可憐的孩子已經順利的找到寄養家庭了。
我走出醫院，抬頭看著天空自言自語：「阿嬤，妳在天上好嗎？妳的孫子現在好好的在寄養家庭喔！」至於阿嬤的女兒怎麼了，我也管不到了，我的力量只能做到這樣。
吸毒真的是害人害己，要碰毒前，先想想自己的人生還有家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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