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為【小檸檬】專欄投稿者經歷，涉及個人觀感，請斟酌閱讀。
※內文皆使用化名。
※職業：我是業務助理
業務助理這個工作一如字面，就是幫業務搞定後端所有他們不想做的事情，除此之外，有時候也是幫公司轉達資訊的管道，例如有人賣了不該賣的東西。在親身處理這種事情之前，我也覺得，「賣了東西會讓公司很困擾」這形容好像很矛盾的。其實一點都不怪，只是要看你家的業務和你家的公司是怎麼賣東西的。
說難聽點，業務要賣肝賣腎賣血都是自己的事情，只要不影響工作誰管你！但是當你要賣的東西會讓公司很困擾，那就是業務助理必須要跟業務「溝通」的時候了。
那年政府剛好在發節能補助，補助階段進入最後一個月，業務姐姐爭氣地賣了一台六萬塊的冰箱。
我們公司的生意分成兩種，一方面賣自己的產品，一方面也做經銷商賣各種品牌的東西。這兩門生意的獲利不同，所以業務們的抽成也不同。大型家電類的生意是經銷的，但是今天的主角竇姐卻是專賣自家產品的業務。
光是這點，這筆訂單就很有爭議了，這次竇姐卻搞了個更大的問題出來！經銷大型家電利潤其實不高，為省成本，一般都是成交後內勤向原廠訂貨，原廠直接送到客人府上。但這次卻卡在了「節能補助」的問題上。
客人想要申請節能補助，但客戶的新家根本還沒過戶，更不要提裝潢，新冰箱當然也沒地方放了。所以，就算客人刷卡刷得再乾脆，貨也沒辦法送。可是問題來了，申請節能補助需要有購買商品的保證卡佐證，而且節能補助快到期了，唯一的辦法先叫貨來拆裝。
可以是可以，但客人的新家還沒著落，這口冰箱放哪？而且一旦拆封，就算只是拿出保證卡，整組冰箱就都退不回原廠了啊！難道還能放咱公司讓我們用他半年三個月再送過去嗎？不可能！所以，唯一的辦法只有到外面找倉庫專門放那個冰箱，但就算只是放著也得花倉租啊……
經手這筆生意時我還是個菜蟲掉滿地的，而且只管自家的生意，不管經銷。無可奈何之下只好去問了採購，因為連管經銷的助理也沒看過這個型號。不問還好，一問採購就火了，尖叫著要我打電話叫竇姐請客人來刷退，這筆生意我們不做。
「大姊您認真的嗎？這口冰箱六萬多塊耶！」還好當時我沒這麼問，不然連我也會被罵進去。
「你好，我找竇姐，我是公司新來的助理宜欣。」
▲示意圖／記者李佳蓉攝
「我就是啦，剛好我才要跟打電話跟你們講，我昨天有賣一個冰箱啦，啊那個……」電話那頭是一個聽起來不年輕卻很嬌氣的聲音，操著微妙的台灣國語熱切地說著，卻被我打斷。
「竇姐，我就是要跟妳說這件事。」那時候我哪懂什麼人情世故以退為進之類的鬼話(雖然現在懂了也還是做不到)，很直接地講明了：「那個冰箱不能賣，要請妳通知客人來刷退。」
「怎麼會不能賣？原廠業務自己拿來的型錄，為什麼不能賣？」
「那個的利潤太低了，公司賣了會賠錢的。」
「欸、不是啊，妹妹，你不能這樣講啊！我賣這個又沒抽成的，我多賣是公司多賺的捏？」
妹妹這個詞，一方面代表對方還沒記住妳；另一方面還有『妳個菜蟲掉滿地的算哪根蔥啊，賃祖嬤在這公司二十年了，給我搞清楚狀況』的潛台詞。這些我也是到最近才體會的，但當時我還沒概念，只管繼續跟她說明問題。
「對呀，這筆不給抽成的啊，但是那個利潤光是倉儲費用就不夠了。這種的都是客人買了，我們直接叫原廠送過去，不經過倉庫的，沒辦法先讓客人拆卡。」
「那為什麼小鄭他們就可以這樣賣？」
「嗄？」小鄭的生意又不歸我管，我哪知啊！
聽到這，早就聽不下去的採購姐姐叫我把電話轉給她，接著劈頭就是一陣罵，「小鄭他們這樣賣都是自己開車上山去拆保卡的，妳要怎麼過去？找得到路去我就叫貨讓妳去拆啊！而且他們拆了以後還要跟倉庫登記是哪幾台，自己也做了一堆紀錄確認，這妳做得來嗎？」
對，之前完全忽略了這個問題，誰去拿保證卡？我們配合的倉儲是在一個連衛星導航帶不到的深山老林裡面，而竇姐根本不會開車。更何況，拿了卡片後怎麼登記也是個問題。會這樣給客人便宜行事的業務，自己手上也得有一份名冊，記錄已經拆卡的機器保固序號與買家，以免送貨以後機號跟保證卡對不上來。
做起來很困難嗎？不，超簡單，資深業務竇姐就是嫌麻煩而已，說自己做不來，只想賣東西攢業績，這種俗事她不管，只想把事情扔到我們頭上。採購就是知道這點，才要我叫竇姐直接刷退。反正公司沒利潤是事實，再說小鄭賣的是其他的品牌，利潤也不一樣。
接下來的兩天，我都在跟竇姐鬼打牆，苦勸她請客人來刷退。但是竇姐完全不跟我談這個，我跟她念經講公司的利潤，她反而回頭來跟我說公司發展史。
「欣欣啊，妳都不知道，姐姐我很可憐捏！以前公司教新業務銷售的講義都是我編的，也是我幫新業務上課的捏！結果妳看我現在老了就被踢到這麼邊邊來……」
幾天過去，我和竇姐都沒成功說服對方。不知道第幾天的下午，竇姐打電話來了，喜出望外地說：「我跟妳說啦！我搞定了啦！」
竇姐不知道跟哪個朋友要來了一張沒申請過補助的保證卡，說可以讓客人先去申請，這樣一來就不需要先去拆卡、也不需要麻煩倉庫。但是貨還是得先叫來，因為那牌子當時供貨有點不穩。可是這樣一來，倉租的問題還是一樣沒解決。
然而，竇姐使出了殺手鐧：跟老闆撒嬌。老闆拗不過她，只好直接跟採購說他准了。
我自己是很高興事情終於落幕，卻也永遠記得採購臉上的怨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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