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小檸檬】專欄文章為投稿網友經歷，涉及個人觀感，請斟酌閱讀。內文皆使用化名
※職業：我是醫護人員
文／羋紜
「小紜，我下個月要離職了。不好意思，我手上有個阿婆有點棘手，總是吵著要我寄東西給她兒子，但其實她兒子早早就已過世。阿婆是有失智現象的獨居老人，目前只有一個親戚當緊急聯絡人，她脾氣不太好會摔東西，再麻煩妳了，敷衍一下她就行了。」芬姐滿臉歉意的說。
於是，那個月裡只要我有空，便會跟著芬姐去了解阿婆的情況。阿婆只要看到有醫護進病房，就把床邊桌的一堆東西緩慢的拿到床上，要對方幫忙寄並掏出好幾張鈔票。如果對方敷衍她，阿婆馬上就把東西掃到地板，板起臉孔不說話。
這狀況護理師也滿困擾的，早上要抽晨血、量血壓等等例行檢查，只能假裝收下她的東西，先完成工作再把東西還她。幾次之後阿婆就不相信了，還好阿婆也差不多出院了，醫院通知她親戚辦理出院。
「這阿婆終於出院了，我還以為她會住到我離職後，這樣就很麻煩妳，如妳所見，真的很難搞。」芬姐鬆了一口氣。開心的對我說。
就這樣過了幾個月，阿婆快淡出我記憶的同時……
「喂～小紜嗎？我急診部文姐，有一個李●●病人妳知道嗎？」話筒中傳來熟悉的名字。
「芬姐手上的阿婆？」我驚恐的問著。
「喔！對！妳明天下午到A棟1907病房喔，阿婆應該今晚就會辦住院了，她吐血昏倒在家門口被人發現。」文姐輕快的說著。
什麼？阿婆回來了？雖然不知道這次是因為什麼問題住進來的，但我的神經不由自主的被擰緊，一道閃電劈在我頭上。之前交接時看到阿婆的行為，我覺得壓力陣陣襲來。
▲失智症阿婆出院沒多久又住院了。（示意圖／翻攝自Pixabay）
「請問是李小姐嗎？您好，我是這次照顧您的小紜，有什麼問題可以隨時跟我說。」我看著阿婆的臉，跟一開始看到的氣色差很多，簡直判若兩人，看著我的眼神也很空洞。做了簡單的介紹，得不到回應的我便默默的退出病房。還好，她沒有要我寄東西。
過了幾天，阿婆的報告出來了，竟然是胰臟癌。腫瘤靠著胃，把胃磨破了一個洞，才導致吐血。阿婆已經高齡80了，手術歷經的時間和術後傷口未必能夠承受。學長估計她大概僅剩三個月的時間了，化療對高齡者來說也很有負擔，於是院方通知親戚討論這件事情，決定採用支持療法，止住症狀並安上止痛藥，加上一些營養針，讓她舒服點。當晚，阿婆就轉往安寧病房了。
「妳可以幫我寄個東西嗎？」阿婆緩緩的說。可能是症狀止住加上止痛藥，阿婆情況看起來沒有入院當天時糟了。
這熟悉的情景，讓我愣在那，但當下我就收下阿婆的錢和雜物。不在世上的人，是要怎麼寄呢？但我還是答應阿婆。她露出滿足的笑容。我心裡想，不如就順著她吧！
於是，我每天都帶著紙箱到病房。阿婆見到我帶紙箱更是開心，接著就會掏出東西和錢。錢這件事，我跟她親戚聯絡過，不過親戚說幾百而已沒關係，她會再給阿婆。
有時候我也會把那些雜物裝袋再送給阿婆，說是兒子寄回來的，讓她笑得合不攏嘴。於是我每天都重複這些事情，阿婆開心也沒有鬧事，而我也落得輕鬆，但整體看起來有點那麼的心酸。
「紜啊，我跟妳說，我兒子昨天跟我說，過些時間要回來看我！一定是兒子收到我寄的東西很高興，兒子笑得開心，五告乾蝦（台語：有夠感謝）妳的。」阿婆一把抱住我。
▲阿婆早已忘了兒子已經不在，總是要醫護人員幫忙寄東西給兒子。（圖／當事人提供）
聽到這樣的我笑了笑，附和著阿婆說：「對啊！歡喜齁？有沒有東西？我再寄給妳兒子。」
那天，我們亂聊一通，亂笑一通，大部分我都聽不懂。但阿婆笑，我就跟著笑；她哭，我就安慰她，說兒子要來看她了，哭了會很醜喔。阿婆言談之中都是對丈夫和兒子的思念，但兩位早已不在世，她抱著回憶過活，也因為失智的關係，總覺得兒子還在。
那天之後，阿婆便深深的睡著了，止痛藥持續的給藥中，臉上的表情安詳寧靜。
「喂～小紜嗎？我這裡安寧病房。妳的病人清晨過世了，要麻煩妳早上先過來一趟整理資料，還有跟家屬碰面一下。」
早晨接到電話的我，開始起身整理阿婆的那些「郵寄費」，包含日期明細，帶到醫院去給阿婆長年背後金援的家屬。跟他們說，就當給阿婆辦身後事的費用吧！
從一開始看到阿婆的恐懼，到最後不知不覺陪著她走完人生最後的時光，雖然我還是很在意我騙了阿婆，但每次看到她開心的樣子，我就無法鼓起勇氣戳破這個泡泡。希望，阿婆已和她最想念的丈夫和兒子團聚了。
職業│主題投稿 你也有不吐不快的工作奇葩事嗎？現在來投稿，發洩負能量、還有機會成為駐站作家，下個主打星就是你！
鍵盤小檸檬臉書社團 快加入聊聊你的工作奇葩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