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位……球球和飼主可以進來了唷！」
隨著助理的呼喊，走進診間的是一位看起來打扮得很有品味的少婦，不是全身行頭貴氣逼人的類型，而是戴著眼鏡，衣著端莊中帶點幹練，她手裡提著一個簇新的小型犬外出袋，很有禮貌地和我打招呼。
婦人：「醫生你好。我剛領養這隻狗……但是牠一直在咳嗽。」
袋子裡跳出一隻很可愛的迷你貴賓，圓圓的臉，友善的眼睛，雖然進到令動物緊張的陌生環境，看到獸醫師和獸醫助理也完全沒有怯場，熱情地和我們招呼——當然不是說話，牠只是熱切地嗅聞著，不很粗暴地試著朝我們的方向跳躍著，並且輕輕地舔著撫摸牠的人類的手。
精神活力？正常。食慾？正常。大小便？正常。體溫？正常。
再打開嘴巴看看粘膜顏色，摸摸淋巴結，聽一聽氣管和肺部的聲音，嗯，基本上也沒什麼大問題。才剛帶回家的動物，因為轉換環境導致免疫力變差，上呼吸道常有細菌感染或輕微的病毒疾病，我將初步的檢查結果告訴飼主，盤算著要給予的藥物，回過頭，卻注意到少婦猶豫不決的神情。
婦人：「醫生，牠的狀況是不是很嚴重？因為牠咳了好久……」
我：「是需要吃藥來幫助牠，但還不到很嚴重的程度唷。」
婦人：「這樣啊，但是牠已經六歲了，會不會還有很多其他病？會不會很快死掉？……你覺得我該養牠嗎？」
欲言又止的沉默一旦開啟，似乎就停不下來了。我把注意力從動物的身上移開，轉過頭來定睛看著她，希望專注可以幫助我理解她真正的疑惑：
我：「欸……六歲雖然是有點年紀，但還是可以活一段時間唷，至於會不會有其他疾病，要定期檢查才知道。」
婦人：「因為我從來沒養過狗，所以很擔心。」
我愣了一下，三秒鐘，忍不住又追問：「那……怎麼會領養牠呢？」
婦人：「牠是我妹妹領養的……但後來她沒辦法照顧我只好……唉唷，可是我真的沒養過狗，而且，我真的覺得牠口水好髒！哎唷，你看牠都會一直這樣！」
小狗熱情地用舌頭舔舐新主人，新主人卻從皮包裡掏出了紙巾，偏執地擦拭著自己的手。太過於震驚的我，竟然也忘了是如何結束這番對話的，應該是有勸說了一番，告知飼主如果真的不喜歡狗，醫院可以幫忙送養，然後就逃進藥局配藥了。
我一直記得這個女人和她新領養的狗，關於他們，腦海中最後的畫面是這樣的：
小狗乖巧地坐在外出袋裡面，睜著骨碌碌的大眼睛看著來去逗弄牠的路人，牠一點也不吵鬧，看累了，就不時試著接近身邊的少婦飼主，而她，則彷彿把牠當成病菌般的存在，遠遠地伸出一隻手，徒勞地阻止狗狗如此友善的親近。
目送他們離去，真的很困難，我用盡了所有自制的力量，才能阻止自己不把狗從那樣的人手中搶過來……她該不該繼續養狗？或者該問，狗該不該留在她的手中呢？
延伸影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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