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有沒有可以變胖的藥？
每次查房看到病人的抽血報告，我的同事總是會說，那個血紅素的標準一定是根據你們外國人訂的，原因是，這裡幾乎所有的病人，都是貧血。
在這裡，不貧血還真的很難，慢性的腸胃道寄生蟲、長期多次感染瘧疾，還有營養不良等等，很多人身上同時有許多種可以造成貧血的病因。剛來的時候，看到很多病人的報告單，還以為是報告打錯了，因為血色素低到令人難以想像的地步，若是沒有來非洲，我實在不知道擁有這樣數值的病人，怎麼可以活下去。
每年的十二月、一月，很多當地人已經穿起夾克，在路邊生火取暖，老人家也戴上各種顏色的毛線帽，而外國人往往卻還在穿T-shirt、吹冷氣，我想除了是因為他們熱習慣了，比較不耐寒，或許貧血也是一個原因吧？
當地人也都知道自己的身子比較弱，因此，在大家都貧血的情形下，要人家自願來捐血，簡直是天方夜譚！也難怪，我的朋友Nasonbi，再怎麼努力，自願捐血名單上的人，還是那麼一點點。有一次我們還找來一個學廣播的法國實習生，一起製作一個節目，鼓吹大家來捐血。
我在節目裡面用醫學的角度，宣導捐血不會傷身等概念，Nasonbi先生藉機大大的宣揚他的協會的願景，還有加入的辦法。至於那個法國人，則是很專業的把所有的問題和答案，寫在稿子上，精確的控制時間，還在節目中間穿插她精心選錄和捐血有關的法文歌。
我出錢買了當地天主教電臺的一個時段，三個人有說有唱了一個小時。這個天主教電臺第一次同時出現布吉納腔的法文、正統的法文，還有非洲腔中帶著中文腔的法文。廣播的收聽範圍，可以到方圓一百公里，很多村子裡的人聽了，向電臺反映說，現在才知道這裡還有中華民國來的醫生，有人因此跑來說要看病，但是最後要捐血的人，還是沒有增加多少。
其實對當地大部分的人來說，捐血還是會傷身的，那次的廣播，有宣傳效果卻沒有實際效果。在我的門診，曾經遇到不少次，有人覺得自己太瘦不好看，來問我有沒有什麼藥物可以幫助他們增肥？一問之下，這些人根本就是營養攝取不足，當然胖不了。
我只好無奈的告訴他們，在我的家鄉，比較常見的，是開讓人變瘦的藥，至於怎樣變胖長肉，我最多只能幫他們把肚子裡面每天偷吃他們食物的寄生蟲殺掉，其他的就要靠自己努力了。
在這個國家，身材的胖瘦，和財富有很大的關聯性。以成人來說，如果你看到某人肚子有一圈游泳圈，就知道這個人要不就是當官，要不就是做生意的，通常這樣的人只出現在首都或是大城市裡。
在村子裡，則通通都是皮包骨，幾乎沒有看過營養過剩的人。至於孩童，則不論家境好壞，在城鎮或村莊，很少很少看到胖的。
▲變胖長肉的方法是，把肚子裡的寄生蟲殺掉。 （圖／圓神出版提供，請勿隨意翻拍，以免侵權，下同。）
有一次，我帶一群當地年輕朋友去參加一間美國學校的園遊會。首都的美國學校，是專門給外國駐外人員子弟念的，進到裡面好像來到另外一個世界。我的朋友們第一次看到BBQ，第一次看到有草皮的學校操場，操場上還有人在騎馬。雖然他們沒有錢買園遊會的點券，可是光讓他們在裡面東看看西看看，他們就覺得非常過癮。
就在要離開的時候，有一件事情吸引了我的朋友們的目光，他們露出詭異的表情，然後朝著同一個方向開始大笑起來。我循那個方向看去，只看到一個大概五、六歲的小孩在一個攤位上投小籃球，那個小孩子是黑人，可是看起來四肢壯壯的，臉頰和肚子都鼓鼓的，從穿著看來不是當地人，應該是非裔美國人，比起典型的美國胖孩子來說，他的情形還算好。
沒有想到我的朋友們，把我的相機搶去，對著那個孩子一直拍，還要求要和他合照，他們告訴我，那是因為他們從來沒有看過一個黑人小孩這麼胖！ 美國學校的這一行，帶給我的朋友太大的震撼，坐在有草皮的操場旁邊，我告訴這些朋友，由於我的錢不夠，因此無法買園遊會的點券招待大家。
其中一位告訴我，雖然沒有玩到，但是他非常感謝我帶他們來到這裡，讓他看到了另外一個世界。接著他說，他要好好存錢，就算每天只喝水，將來有一天也要把他的女兒送到這裡來念書。
我知道，之前他因為家裡缺錢，把父親留給他的房子拆了，拿拆下來的磚頭去賣，現在住在沒水沒電的土屋。上次到他的新家吃飯，他搜了半天，在家裡面找出了一隻湯匙給我，其他的人都用手吃飯，結果讓我也不好意思不用手。
他的女兒當時才幾個月大，我不知道她將來有沒有可能到那間美國學校就讀，可是我心裡默默的祝福她，也祝福這個希望孩子好的爸爸。原來人的心底，有一些東西，無論在哪裡，都是一樣的，我為著這位父親的愛感謝上帝。
作者：連加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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