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松田純
譯／陳令嫻
加拿大同意由醫師以外的人執行安樂死－－罕病患者等人的控訴
安樂死合法化的風潮飄過大西洋，進入北美大陸。加拿大聯邦議會在二○一六年六月十七日通過《醫助輕生法》。筆者對該法制定的過程十分感興趣。加拿大的《刑法》禁止幫助輕生與受囑託殺人。因此醫師若因應苦於絕症的患者要求，輔助輕生或終止病人生命乃是犯罪行為。罕病患者於是控告《刑法》該法條違憲。
提起訴訟的是肌萎縮性脊髓側索硬化症（Amyotrophic lateral sclerosis,ALS）患者葛羅莉亞‧泰勒（Gloria Taylor）、椎管狹窄症（Spinal Stenosis）患者凱‧卡特（KayCarter）的家人與卑詩省公民自由協會（British Columbia Civil Liberties Association，成立於一九六二年，為加拿大最古老的市民自由協會，為擁護、促進與擴大市民自由與人權的自主慈善團體，不隸屬於任何黨派）。
二○一五年二月六日，加拿大最高法院宣布同意原告等人的主張，宣判《刑法》全面禁止幫助輕生與受囑託殺人違憲。《刑法》全面禁止幫助輕生，意指禁止醫師協助不可能康復的重病患者終止生命，這樣等於是強迫病人忍受痛苦活下去。
這種行為是侵犯了《加拿大權利與自由憲章》（一九八二年制定）第七條所保障的權利：「每個人都有生命、自由和人身安全的權利，此項權利除非依照各項基本司法原則不受剝奪。」其邏輯論述如下。
如果罕病患者未能在尚可自行輕生時死亡，便僅能在難以忍受的痛苦中死去，也就是被迫活在痛苦之中。因此，全面禁止幫助輕生造成卡特等人無法放棄「生命的權利」，反而必須背負「生命的義務」。
假使承認國民有拒絕急救與維生治療的權利卻全面禁止醫助輕生，則是侵犯卡特等人的「人格自由與安全權利」。因此，全面禁止幫助輕生是侵犯《加拿大權利與自由憲章》所保障的「生命、自由和人身安全的權利」。
倘若承認國民有中止治療、終止生命的自由，卻禁止醫師積極幫助終止生命，不僅影響前者的自由，同時侵犯病人的「尊嚴與自主」。
加拿大最高法院根據此一邏輯宣判《刑法》全面禁止幫助輕生與受囑託殺人乃違憲，同時要求聯邦議會必須於一年之內完成修法。聯邦議會因而開始討論修正《刑法》。但是最終超過最高法院所指定的期限，獲得四個月的寬限後方才通過刑法修正法案。
專科護理師執行安樂死
因為修正刑法而除罪化的不僅是醫助輕生（處方輕生用的致死藥物），也允許醫護人員直接對病人注射致死藥物。換句話說，加拿大容許同比荷盧聯盟所執行的安樂死法。但加拿大不使用「幫助輕生」和「安樂死」等說法，而是「醫藥輔助死亡（Medical Assistance in Dying, MAiD）」。本書將此法稱為《醫療臨終輔助法》。
加拿大的安樂死特徵是不僅醫師，連專科護理師（Nurse Practitioner，以下簡稱NP）都能執行。允許醫師以外的醫護人員從事臨終輔助也是全球首例。
NP指的是護理師累積一定經驗後，進入專科研究所就讀，取得結業證書並考試合格者方能取得的進階護理資格。
在加拿大，醫療屬於各省管轄，的相關規定也依省而異。例如魁北克省允許（魁北克省稱為SpecializedNursePractitioner，特定專科護理師）從事五種一般醫師才能執行的業務：（一）處方藥物、（二）指示診斷所需的檢查、（三）指示治療方式、（四）使用具侵入性或有風險之診斷技術、（五）使用具侵入性或有風險之醫療技術與療法（魁北克省政府官網Avenir en santé）。
魁北克省這種允許從事（四）和（五）等侵入性醫療行為的作法，就連在加拿大也是非常先進的例子。
日本目前雖然沒有相同的制度，但是日本護理協會等組織為了填補醫師人手不足，提升醫療品質，建議引進制度以擴大護理師的裁量權。
加拿大政府對於《醫療臨終輔助法》的說明是可由醫師與執行，至於可以協助者則包括（一）藥劑師、（二）家人或當事人委託的對象與（三）協助醫師或NP的醫護人員（Medical Assistance in Dying）。處方致死藥物和注射致死藥物的權限僅限於醫師與NP，進一步列舉可以協助此二項業務的職業與人員，則是不曾出現於其他國家安樂死相關法規的特徵。
在加拿大，修正刑法屬於聯邦管轄，因此該法由聯邦議會制定。但是醫療權限則掌握在各省手中，部分省分可能必須配合執行安樂死的手續修法。目前部分省分已進行修法。加拿大全國都以同一框架執行《醫療臨終輔助法》，醫療制度、具體政策與步驟卻可能因省分而大相逕庭，安樂死的要件與手續等相關事宜也可能隨著省分而有所改變。
要求擴大的聲浪與拒絕舉辦喪禮的聖職人員
醫療臨終輔助的對象規定為罹患絕症、經常承受難以忍受的肉體或精神上的痛苦且該痛苦無法消除，同時處於「自然死亡是可以合理預見」的狀態。「自然死亡是可以合理預見的狀態」意指「末期」，法令卻規定無須在意末期的時間長短，代表無須注意預後情況。這對今後執行該法將會造成重大影響。
關於《醫療臨終輔助法》的通過施行，加拿大國內也是正反意見並陳。卑詩省公民自由協會批判「這種安樂死法限制過多」，主張「只有」受疾病折磨的「末期病人」才能接受醫療臨終輔助違憲，於是在二○一六年六月控告政府，要求廢除該法。
加拿大尊嚴死協會代表夏娜姿‧戈庫爾（Shanaaz Gokool）更批評《醫療臨終輔助法》「限定對象為可以合理預見自然死亡的病人一事違憲，會造成應當受到醫療援助的對象更為痛苦」（Canada legalized assisted suicide, but there aren’t enough doctors to keep up with demand）。因此，甫通過的《醫療臨死輔助法》仍有修正的空間。
另一方面，艾伯塔省與北領地的天主教司鐸團體於二○一六年九月底發表臨終儀式與喪禮的相關指南，內容提及「神職人員可以拒絕為醫助輕生而安樂死的信徒舉辦喪禮」，同時表明安樂死是「大罪」。
就算要求為心愛的家人舉辦喪禮，神職人員可以「教會不得安置安樂死的遺體」為由拒絕（‘Grave sin’Bishops issue guidelines to refuse funerals in assisted deaths）。雖然《安樂死法》通過施行，對於安樂死的正反意見對立依舊根深柢固。
加拿大執行的安樂死實際情況
根據加拿大衛生部於二○一七年提出的暫定報告，分析醫療臨終輔助的運用情況。
加拿大人口約三五七三萬人，一年的死亡人數為廿六萬八千人。從二○一五年十二月到二○一七年六月底的一年半之間，有二一四九人接受安樂死或輔助輕生（其中包含根據魁北克省於二○一五年十二月開始實行的《末期醫療相關法》所執行的醫助輕生共一六七件，該法早於二○一六年六月通過的聯邦法），占所有死亡人數的○‧八％。其中輔助輕生僅五件，幾乎全部都是「狹義的安樂死」。
醫師執行者為八三七件（九五‧七％），執行者為三十八件（四‧三％，該項目僅為二○一七年上半年之統計結果）。醫院與自家約占死亡地點整體的四成，照護安養設施等處約為一成（僅二○一七年上半年之統計結果）。
疾病則以癌症居多，占六三％；其次是心血管與呼吸系統疾病，占一七％；第三是神經退化障礙，占一三％（同樣僅二○一七年上半年之統計）。
事實上，要求臨終輔助的人約有三分之一遭到拒絕。其中，要求臨終輔助的理由以喪失能力（Competency）者占五一％，對於死亡無法保持合理預測者約二六％。要求臨終輔助者中約二四％的人在申請流程完成前便已死亡。這極有可能部分反應了要求安樂死者幾乎都已經病情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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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松田純
譯者： 陳令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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