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為【小檸檬】專欄投稿者經歷，涉及個人觀感，請斟酌閱讀。
※內文皆使用化名。
※職業：我是日式酒店女公關
在一般人的印象中，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靠外表和談吐吸引客人的酒店小姐，就像是每天都在辦選美比賽吧？在這種環境下，小姐們之間互相勾心鬥角、搞小團體、互搶客人之類的事情，在一般人想像中，就算天天上演也不奇怪吧。
但就我們店來說——在林森北路小巷子內的一間小小日式酒店，可不像電視劇裡演的那樣，一打開門就有四、五十個小姐站成兩排迎接，一般的日式酒店也幾乎不會有這麼多人出來迎賓。
包含媽媽在內，一個晚上上班的人數最多也不會超過十人，而媽媽也在我剛剛來上班的時候就聲明過，她最討厭搞小團體、排擠人之類的事情，絕對會嚴格教育，不讓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的店裡。所以比起勾心鬥角的內亂，我們家基本上都把精力放在炮口一致對外。
講得更具體一點，當媽媽派小姐們走出店外招攬客人的時候，所有的小姐都有一個共同的目標，就是在其他小店的姐面前搶走客人、把客人帶進自家店裡。這不只是為了營業額著想，更重要的還有宣示主權跟刷存在感的重大意義。
▲酒店小姐出來拉客，除了拚生意，也是為了宣示地盤主權／當事人提供
但實際上要怎樣才能辦到呢？除了媽媽的指示和指導之外，每個小姐在累積了一段時間的經驗之後，都會有自己的一套做法，大家各有各的專長，在不同的情況下派上用場。
比方說我和D子兩個人的長處是能用流利的日文招呼客人，我們大多數時候就是把重點放在和客人打招呼、介紹我們店最近辦的促銷和特色活動，個別出擊戰力也有平均以上。每當看到其他店家有兩三個小姐出來，但其中一半在閒聊滑手機，我只需要微笑大聲招呼，輕易就能吸引剛剛才收下她們家名片的客人，讓他們轉頭來問「妳們這間店在哪裡」。
店裡也有的小姐雖然只會基本日文會話，但很懂得穿搭和化妝，是本店年紀最小的熱舞社妹妹，她的一句「いらっしゃいませ（日文：歡迎光臨）」、加上一個笑容，就能吸引到好奇的客人和她搭話。
而遇到其他店家使用人海戰術，一口氣讓五六個小姐出來站一排發名片的時候，我們家媽媽也會視情況派出兩人一組，通常是我或D子搭配其他外型更亮眼的小姐，一個人主要負責微笑揮手、另一個人負責引導客人進店消費。
但如果說到我和D子的組合，就還有比其他小姐更勝一籌的優勢，那就是捕捉熟客的眼力和經驗。
我們是最常在店裡的兩個小姐，看過的客人多、手中客人的聯絡方式也相對多，除了用LINE傳訊息邀請客人來店裡，我們時不時也會在路上和認識的客人巧遇，就這麼把他們帶進店裡。甚至我們聊天時還會開玩笑的說，最近對某某桑的捕獲率上升了，或者某某桑最近突然變得好稀有等等。
某天晚上剛開店沒多久，預約的客人還沒有來，媽媽突然說她想要帶著我出去走走。
晚上8點多的林森北路，才剛離開公司的上班族們都還在餐廳裡享受晚餐，路上只有各家店招牌的霓虹燈明亮又刺眼，看不到太多人潮。我們沿著店所在的巷子往前走，走到巷口時，媽媽決定稍微停下腳步站一會兒。
我差點開始發呆的時候，媽媽冷突然冷不防地問：「音子，妳覺得要怎樣才能讓客人更注意妳，而不是其他小姐？」
我想了很久，久到我們兩個人眼前的紅綠燈已經從紅燈變綠燈又變回紅燈，最後還是想不到答案。我只能做好挨罵的準備，回答：「我不知道……」
「那妳覺得其他的小姐都是怎麼做的？」
「化妝、或是穿比較性感的衣服吧？但是我……」
媽媽盯著我看的目光讓我說不下去。就算把範圍限定在我們店，我的長相也不是特別出色、而且是在到店裡上班之後才慢慢學起化妝，根本什麼都不太會。媽媽笑了笑，帶我走到下一個路口，遠遠地可以看到其他店的小姐站在那裡。
「妳看看她們，觀察一下，妳看到了什麼？」
這種問法，當然不是要我猜那些小姐是哪間店的、或是她們幾歲之類的。我一邊考慮媽媽想得到的答案，一邊直盯著人家看。還好我們是站在不會被對方注意到的地方。
我們店的制服是小禮服，簡單來說，一看就讓人覺得很「酒店小姐」，領口開得比較低、裙擺只到大腿一半，搭配高跟鞋。但站在那裡的小姐們卻不是這樣，她們穿的衣服看起來就是一般服飾店會賣的那種，如果不是手上拿著名片，旁人一定不會猜道她們是小姐。
她們一共六七人，有些靠在一起聊天、有些還拿手機出來滑，只有看到穿西裝的人經過的時候才抬頭打招呼、發名片。
「她們……看起來很不像小姐。」
「嗯，她們店的風格就是那樣，可以穿平常逛街的衣服。還有呢？」
「她們出來站還可以滑手機……」我盡可能不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很羨慕。我們店是禁止上班滑手機的，就算是真的要和客人聯絡這種理由也不行。
「我不准妳們上班滑手機，讓妳們出來走也一次只排一個人，就是怕這樣。」媽媽解釋，一邊帶著我慢慢往店的方向走回去，「音子，我知道妳上班都很認真，要妳學的妳也都認真在學，但學會的東西要發揮出來才會有用。」
我們店所在的這條巷子，其他店家的小姐平均年齡都比我們大，所以媽媽反覆告訴過我們，要對客人強調「年輕」這件事。媽媽也告訴過我，我的日文比其他小姐好，所以要盡量在必要時刻多說一點話、推一把，說動客人來店裡。
「不需要太擔心，我也沒要妳馬上就變得什麼都會，但之後新人也會陸續進來，妳要是無法有點前輩的樣子，那可就比較麻煩。」
媽媽笑得一臉心懷不軌，當我們走到店門口，她開門進去，要我在外面再站一下，順便補上一句：「今天店裡客滿就看妳囉！」
我只覺得肩膀上明明什麼都沒有，卻好像突然增加了十公斤一樣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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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田音子】專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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