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小檸檬】專欄文章作者為代筆，內容為受訪者經歷，涉及個人觀感，請斟酌閱讀。內文皆使用化名。
※職業：律師
改善命理風水如果不見效，可否討回給老師的費用呢？農曆七月，不免俗地事務所同仁也都跟著中元普渡，除了老外律師篤信耶穌不拿香之外，大夥都虔誠地祈求一切平安。
「尊重各式各樣的存在。」我邊拿香祝禱邊對自己說。我曾經有過「被那個壓」的經驗，但科學上解釋為偶發性「睡眠癱瘓症」。
人類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並不能以萬物之靈作為主宰的理由，更應該尊重各式各樣存在的生命，不是嗎？實際上卻非如此，看得見的生物幾乎無一倖免被人類牢牢控制著；反倒是看不見的存在讓人們感到敬畏──包括「風水命理」。
今日預約諮詢的當事人很顯眼地從對街出現，一身標準「命理老師」的裝扮，只差羅盤沒放在手中。
「一年到頭都是如此打扮嗎？真得尊重各式各樣的存在啊！」我對著老遠的他行了個禮。
「氣死我了，出道30年第一次碰上要我返還諮詢服務費的顧客。我可也是有執照的！」氣呼呼的他把存證信函放在桌上，「你一定要幫我寫律師函寄回去，什麼莫名其妙的『不當得利』返還！哪來的不當？」
▲客戶主張「不當得利」，要求命理老師退還風水改運的費用／示意圖／當事人提供
坦白說，老師寫的符咒有沒有效用，我無從判斷，但「律師函」、「存證信函」其實沒什麼特殊作用。存證信函是郵局幫你保存一份，以便將來做為證據之用，至於內容你想寫啥就寫啥，只有形式上通知效力與證據力而已，並不能代表什麼特殊意義。
至於收費再多幾千元的律師函其實更沒效用，只是把存證信函內容「複製貼上」到事務所信紙上或加蓋律師章，然而一開始便載明「據本所當事人供稱……」，白話說法就是「我只是幫當事人轉達意見而已，一切責任都歸當事人和我無關喔，不過我是律師」。僅此而已，說穿了就是用形式來嚇唬對方，讓對方未戰先怯。
「老師，對方的主張其實不無道理。簡單說，對造主張契約不成立，那麼當初給付的五十萬改運費用就應該返還。這裡的『不當』不是指行為，而是說沒有法律上的原因，也就是改善風水根本不能成立契約，對造也沒有贈與的意思，所以您要把他那筆費用還他。」我一口氣說完本件爭點。
「律師，你怎麼幫他說話！難道非還不可嗎？改運及風水規劃該做的，我可都做了，還附贈他一個加持過的金蟾蜍。」
「老師，有良心的律師會先把可能的風險、與我方弱勢之處都告知當事人，以便作風險控制及評估。不過本件算是五五波，重點在於『無法實際評估效用的命理風水服務，可否作為締約的標的』。約莫十多年前，實務上確實是採取比較保守態度，認為風水改運等屬於迷信行為，且看不到實際作用，根本無法成為債務履行標的，那麼就是無效契約，價金理應返還。」老師臉上隱約散發怒氣。
進一步來說，就像所謂的「賭債非債」，因為法律不允許賭博，倘若輸錢了，雙方在法律上不會有能夠償債的契約，所以地下賭場才會逼人簽本票或支票。再舉一例，性交易服務也屬違法，因此「包養契約」的約定給付也無法構成契約。
若舉更極端的範例，倘若約定「請代為尋找外星人，尋獲時即可領取百萬酬勞」，這是否能成為契約也有爭議。因為外星人是否存在仍無法確定，如果以無法實現之標的作為債務履行的要件，契約就會被視作無效。
依此邏輯，本件就是類似找尋外星人的爭議。不是任何約定都可以成立契約、並要求履行，如果雙方誤以為可成立契約而給付費用，那契約自始無效，就法律來說即屬不當得利，必須返還價金或回復原狀。
然而，很多健康食品與心靈成長課程、甚至是線上美語補習等等，不也很難評估實際效用？為何命理改風水的服務就不能成立契約呢？
事實上，很多建築師或設計師會收取所謂的「風水規劃費」也被法院所肯認。目前實務上逐步認為，這屬於憲法上宗教信仰自由範疇，並非毫無根據的迷信行為，因此認定契約無效是違反「私法自治」的民法重要精神──民法也是盡可能尊重「各式各樣的存在」。
承認改運、風水規劃可以是締約標的，會是實務運作趨勢，也有民法大老主張另外適用「消費者保護法」，以免有太多廣告不實的現象。
聽完這番話，老師露出開心的笑容卻又立刻嚴肅起來，或許是「廣告不實」這四個字觸發了老師內心的羅盤指針。
「不過……這也不代表可以完全保住當初那筆酬金，後續要看雙方律師誰的法力比較強。」我做了個手勢。老師的笑容旋即消散。
還是台灣律師……呃，是老闆比較好，不論輸贏都是先收錢。輸了還可以再收上訴審費用，贏了則可能有後酬、再加收對造上訴的委任費用。
「老師，您不用過度擔心，盡可能在庭外達成和解會是最佳方案。這方面交給我們，您也替本件做個法力加持吧！」
話還沒說完，只見老師不知從哪裡變出了羅盤，開始念念有詞：「首先，事務所的部分擺設要重新規劃，順便進行招財的陽宅地理改善吧！要不要直接委託我？」
一時語塞，真的是得尊重各式各樣的存在啊！農曆七月，諸事都得小心，以免禍從口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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