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小檸檬】專欄文章內容為投稿者經歷，涉及個人觀感，請斟酌閱讀。
※職業：老師
文／東燁
有時我會陷入一種兩難，不知道所謂的「適性教學」究竟該如何拿捏分寸？對很能駕馭課本知識的學生，或許還能盡量灌輸學業的內容，讓他們在未來踏進考場時，可以順利應對考題，但對於天生就不適合以課本做為戰場的孩子，就會感到相當困難，到底他們是因為學習方面有所障礙，所以讀不了書？還是他們有著課本之外、更加寬闊的天空，只是這方面的才華還沒顯現出來，所以老師必須去替他們發掘發掘？
遇到小葛，我偶爾就有這種感覺。
來自木工科的小葛，並不是我的導師班學生，但其實他早已紅遍全校，也沒有人不認識他。教了他三年國文，這小子坐在教室最前排，我的口水可能就屬他吃到最多，但可惜的是一千多天下來，我猜他大概記不得我教過的任何一篇課文，所以三年當中，國文至少被我當了四個學期。
這個皮膚黝黑的孩子，向來都是嘻哈打扮，學校偶有音樂或舞蹈活動，也常勇於上台表現，半點都不怯場，但是只要一遇到課堂上的東西，他就宣告陣亡，即使坐在教室最前排，臭小子也不吝於讓我看見他倒頭大睡的模樣，偶爾還讓我聆聽一下他的微微打呼。
▲即使坐在教室最前排，小葛還是常常直接在課堂上倒頭大睡。（示意圖／記者吳珍儀攝）
曾經，我對他是感到萬分頭疼的，直到有一天，當我在課堂上岔題又岔題，已經聊到老師個人最愛的三國與水滸，當時還沒睡著的小葛居然津津有味，說起了他對這些人物的認知，同時還能對那些人物的專屬兵器都一一道來。
那時我眼睛一亮，想起了小葛的導師曾告訴過我，這孩子雖然靜態的課堂學習成效不佳，但術科方面卻相當積極認真，木工手藝也是老師們有目共睹的。於是我跟著又想起了「適性教學」這四個字，開給了小葛一個系列性作業，從此不但終結了他的國文死當人生，也讓他更有機會，在木工場裡發揮長才，而我不但成績好打，更多了些成就感與滿足感，甚至還虛榮不已。
這兩年來，我的座位後面，多了一些製作精良、造型別緻，堪稱藝術佳作的的木工作品，有大刀、板斧、狼牙棒、苦無等等，最後一次新增的，是一柄縮小版的方天畫戟。
我得到了這些「作業」，而小葛則在高中畢業前，知道了一些事情：板斧如果成對，那就是《水滸傳》裡頭的李逵的專屬武器，李逵是個忠肝義膽的血性漢子，又帶點詼諧，是故事的靈魂人物之一、狼牙棒則是梁山泊上五虎將，人稱「霹靂火」秦明的專用武器，秦將軍個性火爆，經常打頭陣，也是重要將領；此外，那把大刀俗稱「朴刀」，是古代常見的隨身武器，《水滸傳》中，每個人物都能使上一使；再來，方天畫戟是《三國演義》中，被呂布發揚光大的武器，呂溫侯當年在虎牢關前，就是仗著一桿方天畫戟，酣戰劉、關、張三兄弟的，不過小葛製作的這把比較輕短，可能更像東吳大將太史慈，當年跟小霸王孫策交手時的武器，至於苦無，那雖然只是火影忍者動畫中常出現的東西，但小葛一樣製作認真，連一個指環都精心打磨，而且為了避免危險，他在每一樣武器的鋒刃處都刻意製作圓滑，還真是貼心到了極點。
▲其實小葛有個特殊的專長就是做木工。（示意圖／取自免費圖庫Pixabay）
這些在統測考場中，出現機率實在不高的小知識，到底能在小葛的記憶中停留多久？這個我並不確定，但我相信這個做法，確實達到了投其所好，也適性而教的目的，起碼喜歡聽故事的小葛，願意靜下心來聽老師多講幾句，並且將那些人物專屬的武器，都透過自己的雙手，逐一實現出來，也繼續增進了他的創作實力。
很久很久以前，我曾在國文課中，對這群木工科的孩子說過，儘管台灣現代詩的派別流變，或曹丕「典論‧論文」所分類的四大文類，所該追求或掌握的特點為何，將來都對你們的人生，起不了太大作用，但倘若某一天，各位成為台灣非常新銳的木工或木雕藝術家，剛好遇到一個客人，想刻一系列的水滸好漢雕像，那你至少不能把魯智深或李逵，刻成文質彬彬的書生模樣吧？
也許你不打算進考場，在ABCD的選項中跟別人一決高下，又或者你心裡期待的，全都是待會實習課或體育課中，盡情揮灑汗水與發揮創意的內容，但沒有關係，偶爾聽聽國文老師看似閒扯的那些小故事吧，說不定你會發現，老師並不只是想扯淡而已，我就是知道你不愛上課，所以想讓你多點想法，也順著你的特性，幫你多開發一點不同的人生方向啊！
▲即使只一心期待體育課，偶爾還是能聽聽老師上課的小故事。（示意圖／記者周宸亘攝）
小葛今年很愉快地畢業了，我將這些武器妥善收藏，將來還會一直拿出來炫耀，至於那些好複雜的「適性教學」理論，我猜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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